【雅香】水到渠成 中(小說)
水到渠成(開放敘事)
(中)
3月1日上午收工時,看見張明麗和老張在坡林西邊的渠道上扒拉混凝土,兩人通身是汗。
我向二人招呼:“到點了,回家吃飯。”
張明麗說:“不能走。任務沒有完成。”
我有心停車幫助一下,肚子空空,還是很不情愿地走了。
吃飯時,張明麗和老張依舊沒有回家來。
有人說:“還缺少兩個張沒有回來?!?br />
吉德前說:“兩個豬給小橋打混凝土時,水利局兩個監(jiān)理來了,看見小橋鋼筋數(shù)量不達標,強制他們扒出混凝土,添加鋼筋。我騎車告訴他們爺倆,躲開,別理會他們,就對他們說去料場切割鋼筋了,兩個豬不聽,真是氣得我牙根疼痛,我向他們打了三遍電話,非要扒出混凝土不可,大家使勁吃,把飯菜吃的一口不剩,叫他們餓肚子?!?br />
大家吃完飯,姓張爺兒倆回來了。
幾個人一架齊腔攻擊他們:“累死活該,餓死活該!”
撬犁棒吉德富說:“不會干活,沒有一點靈活性!開除拉倒!”
張明麗抹一把褲子上的汗水,以牙還牙說:“我不想在這里干活,只要想干,誰個也排擠不出去!”
張明麗實話實說,工程老板是與他一個村的人,又是同宗族。技術員陶軍是他的親姨兄弟,是親三分向。
夜晚,一些微小的飛蟲在天花板下的花燈罩里飛爬,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來時的出路在哪里,眼睜睜地被炙死,只落得與其他飛蟲一樣的下場,把自己黑黑的軀殼留在燈殼里。
6日,修建渠道鋪板任務進入尾聲,工程進度很快。其時,在一些已經完成的渠道上,修建掛板小橋的任務開始。在建設水庫西面的數(shù)十座掛板小橋時,那些工程監(jiān)理,對于工程質量要求十分嚴格,幾乎到了故意吹毛求疵的程度。總是百般刁難,一時說地槽沒有挖好,一時又說鋼筋扎得不合格。
活兒雖多,甲方不給干。吉德前心生一計,開始減少人數(shù)一半。
早上吃過飯,陳光有把鐵锨拿給我,說:“咱們還去挖地槽!”
想要回家的人員飯碗一丟就騎車走了,不想走家的人遲遲不肯離去。
馬成駿說:“憑什么有人有活,要叫我走?我就是不走!”
我和陳光有交換一下眼神,急忙騎車離開這個尷尬的境地,前往水庫西面。云霧彌漫低空,一群看不見身影的大雁,從天上掠過,叫聲洪亮,它們沒有在水庫里落下,聲響很快消失在遠方。
當云開霧散時,兩個監(jiān)理從電瓶車上跳下來,詢問我們:“你們的頭頭呢?”
我回答:“還沒有來。”
一個青年監(jiān)理問我:“你們老板叫你們把地槽挖多深?”
我回答:“從膠面向下挖六十五公分。”
青年監(jiān)理繼續(xù)說:“你們挖淺了,這不能怪你們。”他掏出鋼尺,量一下深度說:“再向下挖幾叉深,保持在九十五公分深度。”
我說:“那就按照你們說的深度挖下去好了?!?br />
兩個監(jiān)理彼此小聲交換一下意見,騎車前往別的工地去了。
早上在路邊拾到一把鐵锨,柄子上當時還粘有露水。天將要晌時,來了一個婦女找鐵锨。
我把鐵锨還給她:“是這把?”
“是啊,我昨晚丟下的。”婦女雙手合十,表示感謝說:“你真好,祝福好人一生平安!”說完接過鐵锨。
即將收工時,陳光有把借水庫邊包地老柴家鐵鎬還給老柴。陳光有說:“感謝老柴,不是你家的鎬子,我們的樹根絲紋不動!”
太陽落山,還剩下一些混凝土沒有用完,被老柴妻子拉去了。近期,我們在水庫邊干活,經過老柴允許,時常從老柴家的魚塘里,撈出一些大草魚、鯉魚回到住處,改善伙食。有一來就有一往,我們在施工中,天晚必然會剩下一些水泥沙灰混凝土,扔下可惜,就讓老柴家人拾取打水泥場了。
7日,每天,時而有雁群從水庫里飛起,有的飛向遠方,有的飛到不遠處羽山腳下的鯀泉水庫落下,時而有遠方的雁群在水庫里落下,有來有往,有組織有領導。
今日繼續(xù)和陳光有開挖水庫西面的掛板橋地槽,靠路邊的地槽在這之前是大楊樹被刨掉的,粗粗細細的根子極其難挖。
接近中午時分,小衛(wèi)開抓泥機從西邊轟轟隆隆而來。陳光有站在路邊招呼他:“把我們的地槽挖一挖!”
小衛(wèi)擺擺手:“不能挖不能挖!”他的話音剛落下,高高舉起的抓頭轟通一聲掉到了地上。
小衛(wèi)下車看看說:“抓頭大插軸斷了。”
陳光有說:“回去找一找?!?br />
小衛(wèi)說:“到哪里去找?”急忙打電話給他的領導:“抓軸斷了,怎么是好?”
小衛(wèi)拆下了抓頭對接出的一些零部件,大臂挑起抓頭,他招呼我們:“老爺來幫個忙!”
我和陳光有放下工具,經過幾番校對,為小衛(wèi)插上了一個眼的插銷,小衛(wèi)又自己動手插上另一個插銷,隨后進入駕駛室,抬起抓頭,抓起地上一些零部件,準備離去。
陳光有前去問駕駛室里的小衛(wèi):“小衛(wèi),抓泥機錢掙上來沒有?”
小衛(wèi)說:“早已掙上來,年前又買了一臺,還沒有掙上來?!?br />
陳光有:“青年,今年多大?”
小衛(wèi):“十八?!?br />
陳光有:“不像?!?br />
小衛(wèi):“象多大?”
陳光有:“象三十兩邊?!?br />
小衛(wèi)說:“三十三?!闭f完開車走開。
陳光有下腰撥鞋,感慨說:“春天真來了,早晨穿衣服,忘記穿襪子,晚上睡覺還脫襪子,這才發(fā)現(xiàn)襪子沒有穿在腳上!”
我去水庫西拎水蘸鐵锨,看見許多野鴨蹲候在水中的船舷上,偶爾有一兩只野鴨跳到水中,扎幾個猛子,然后飛回到船舷上。
張明麗爺兒倆搭伙,比我們多挖了半截地槽,張明麗總是要掛在嘴上,表明自己,叨嘮不停。
3月11日,小瞇眼吉德前告訴我們,今日給掛板橋打混凝土,經過監(jiān)理部同意。上午要來兩輛商砼大罐車。
第一輛大罐車里的混凝土還沒有放完,第二輛罐車從不遠處的一條南北路上出現(xiàn)了,人們正抱怨它來得太早,第二輛大罐車在那天伏強田遭遇車禍的地方,陷車了,車頭歪向西邊的渠道。
前天老柴家拉來幾車小雞糞便,準備五月后施在小麥地,現(xiàn)在無處存放,臨時堆積在路邊,旁邊又放了幾塊懷抱石頭,當時司機假如下車把石頭抱離現(xiàn)場,挪一挪,也就太平無事了。司機懶于這么動手做,罐車轱轆壓塌了西邊路面,使得工程車頭外歪向西旁。
工程處緊急調來兩臺大抓機,放盡罐車里的混凝土,抓泥機把罐車帶上正路。
農民工一起上陣,來裝掛板橋里的混凝土,正干得熱火朝天,來了兩個監(jiān)理。各自掏出鋼尺,測量掛板橋的深度,寬度。
瘦個兒監(jiān)理說:“你們的橋個別地槽依然不夠深度,鋼筋扎得不緊?!?br />
我說:“這么窄的掛板橋墩,樹根太多,機械又不好作業(yè),開工買了幾把鎬子,不幾天被人偷去了?!?br />
監(jiān)理說:“不好挖,假如是水晶石,一定非常好挖!”
我回懟:“你們給了我們水晶石錢了么?”
監(jiān)理說:“別干了!”
天晌西了,我們推遲了收工時間,處理完混凝土,午后剛剛來到工地,還沒有動手,那兩個監(jiān)理又來了,他讓我們把一座灌滿混凝土的橋扒開。他們懷疑橋頭沒有下鋼筋。
小瞇眼吉德前找來一根箍筋,拉直,從橋頭的混凝土中拽出幾根箍筋。
小瞇眼說:“我們掙了你們幾個錢,天天來為難我們,明天真不干了,不吃這口牢食!”
晚上,經理部陶軍打來電話:“讓我們把橋頭扒了,給監(jiān)理一點面子!”
小瞇眼吉德前說:“干活人走光了,明日停工!”我們沒有錯,為了行車方遍,才降低橋面,才使得地槽深度不夠尺寸,用了那么多的鋼筋!”
臨睡前,小瞇眼吉德前信誓旦旦說:“明天放假兩天,讓他們有求于我們,我們就是不翻工!”
一覺醒來的第二天,吉德前睜開眼說:“他們希望我們不干,我們不上當,偏要干!”早飯后,老板張紅民派遣陶軍來,帶領我們去翻工,把橋頭的擋墻拆了,暫時不許施工,還監(jiān)理面子。
每當夜晚,人們在宿舍里拉起電纜線,為電瓶車充電,用電茶壺燒水,洗腳洗面,洗襪子。其間,已經有幾根電纜線打火被燒毀。
13日,飛沙走石的一天,大家聚在一起扎鋼筋。
14日早晨,我們在水庫西施工,來了一輛紅色便拖,拉來一臺大抓機,司機問明白靠近水庫的三座掛板橋具體位置,要毀掉重建,就跟隨我們,找到目的地。抓泥機高高舉起臂膀與鐵掌,滿腔仇恨地對準剛剛完工的掛板橋,就是一頓猛抓猛砸。
起初的掛板小橋無動于衷。
抓泥機氣急了,一而再再而三舉起鐵爪,連續(xù)猛抓猛砸——一座刮板小橋終于被催垮了,而且被連根拔起。就這樣,連續(xù)抓起了三座掛板小橋。
監(jiān)理剛要指揮抓泥機去破壞第四座掛板小橋,橫溝鄉(xiāng)劉鄉(xiāng)長來了。
劉鄉(xiāng)長看著眼下被刨掉的掛板小橋說:“這小橋,將來馳騁八十噸坦克車也沒有問題,就憑這一大攤鋼筋做支撐?!彼涯樲D向監(jiān)理說:“小滕,你看這大塊小麥,急等灌水,這小橋,不是修得很理想么?”
滕監(jiān)理說:“這橋沒有按照我們的圖紙,隨便改變花樣……”
張鄉(xiāng)長看了看圖紙,問吉德前:“小吉,你隨便降低橋面,致使橋面抬高……這些事情不是人為的嗎?”
吉德前說:“這是我的錯……下次堅決按照圖紙施工。那么高,農具運輸車爬不上來就不關我的事了。”
滕監(jiān)理說:“我們十分尊重劉鄉(xiāng)長的建議和意見,劉鄉(xiāng)長是農業(yè)專家?!?br />
15日,早晨張明麗和我一塊起來,我洗完臉端碗盛飯,在工棚下坐下吃飯,張明麗依然是最后一個來吃飯。
吉德前說:“張明麗,你是怎么搞的,就不能夠早一點起來?”
張明麗說:“我并不晚,不愿意跟大家擠擠抗抗盛飯,才晚了。再說,我晚,也不比誰個少干!”
“你不比人少干?”吉德前說:“今天大家扎鋼筋,一人一座小橋,吉小四扎多少,你就扎多少根鋼筋!吃過飯,大家去料場抬鋼筋?!?br />
人們都去料場抬鋼筋,兩個張注意力不集中,沒有聽見吉德前分派活兒,不慌不忙騎電瓶車去水庫邊。
陳廣明追過二人,責備說:“你們怎么不去裝鋼筋?”
聽了這話,張明麗帶了老張回了住處,不干了。
午飯后,稍微休息一會,吉德前吩咐我們,去水庫西面,重新打那三座橋的混凝土。罐車暫時未到,先去把橋上被刨出來的彎鋼筋理順理順,準備賣破爛。
那些鋼筋歪歪扭扭,亂麻一樣糾纏在一起,非人力能夠一根根抽出。
張明麗對吉德前說:“別白費瞎勁,我們住處后面就是收破爛的,打一個電話給他們,他們有裝載機,分分秒秒的事情,多么省心省力氣!”
吉德前說:“誰有他家電話號碼?”
“我有?!睆埫鼷愓f,“我打。”
電話打通,我們暫且信息。大家無話找話說:“到底胳膊擰不過大腿?!?br />
吉德前說:“現(xiàn)在陶軍一腚屎,他打混凝土沒有向監(jiān)理部報備,這是把柄被監(jiān)理抓住了?!?br />
21日,今日跟隨抓泥機去吊水泥管,我拿吊帶,扣住水泥管,讓抓泥機吊起來,放進渠道里,每吊完一個水泥管,司機就用抓頭把水泥管挨齊,再抓另一個。工作進展順利,第一座橋轉眼完成,吊車繼續(xù)前行,我拿吊帶,跟隨抓泥機后面向前走,來到坡林村前,村頭一個婦女,手拿笆箕,小招勾,來到我面前問:“那位是你老板?剛剛,他還在這兒,一轉眼沒有了?!?br />
她說:“你們不能修這座橋,它沖了我家的祖墳?!?br />
我說:“你晚來了一步?!痹捯魟偮?,陶軍來了。我說:“他就是我們老板,你有問題反應給他好了?!?br />
她說:“老板,我一個月前,就跟你說了,你怎么還在這兒修建?”
陶軍說:“這是一座小橋,又沒有大路,不管你家什么事?!?br />
她說:“我說話你不聽,那就修建吧。”
她不驚不怒,不再懇求,一邊拾火石,一邊割野菜,一邊走向她家的祖墳。
下午,陶軍匆匆趕來,對抓泥機司機說:“你去把坡林村前沖那個婦女家老祖墳的水管再抓出來,村支書找我了,那橋沖了姓何家的祖墳,村支書有令?!?br />
第二天,我們剛上工,踏上坡林村前那條渠道,遇見一個滿臉滄桑的女子走到我們面前說:“最南端那座小橋被我砸了,你們去把水管吊出來吧!”我責備她:“你為什么不早一點跟我們說?浪費了那么多人工,還有原材料?”
女子說:“那橋沖了我父親的墳墓,我當然要破壞它!別人家的祖墳不給沖,我家不例外!”
我嚇唬她說:“你擅自搞破壞,我現(xiàn)在就報警,叫派出所來抓你?!?br />
女子冷冷地哼一聲,躲開我的眼神,騎車溜走了。
大路邊上,一群買樹的人,正在殺樹,卻把年深日久長在樹身里的一節(jié)樹留在電纜上,高高懸掛在路邊,遠見恰似一只大黑鳥。
路上,一個中年婦女,騎電動三輪車,自制的車棚里,拖著一只老母雞,驚慌失措地蹲在雞筐里,見我走近,嘣?跳出來,它立馬被拖拽起來,我緊走幾步,讓那個女人停下車,把雞抱住,拾進車里。
23日回家休息。24日接到吉德前通知,明日叫我返回工地,下午他要去經理部開會,近期要發(f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