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毛埡大草原(散文)
七年前第一次到西藏的時候,當?shù)貙в畏Q西藏是有前藏和后藏之分的,這次自駕游歷方知,真正的藏區(qū)是按方言劃分的,有三個區(qū)域,分別為衛(wèi)藏、康巴和安多?!靶l(wèi)藏”為西藏自治區(qū)的區(qū)域,“衛(wèi)藏”之“衛(wèi)”即前藏,相當于現(xiàn)今的拉薩市、那曲市、山南市和林芝市的西部;“衛(wèi)藏”之“藏”即為后藏,為日喀則所轄的廣大地區(qū),后來也把阿里地區(qū)歸入?!翱蛋汀卑ㄎ鞑氐牟己退拇ǖ母首沃?、青海的玉樹州、云南的迪慶州等地區(qū),傳說中高大英武、善于在高原上奔跑的“康巴漢子”便出自這些地區(qū)?!鞍捕唷敝傅氖乔嗪3駱湟酝獾钠渌刈宓貐^(qū)和甘肅的甘南州、四川的阿壩州的一部分區(qū)域等。
由此看來,當穿越了二郎山隧道,進入甘孜州瀘定縣的時候,我們已經進入實際意義上的藏區(qū)了。在一路《康定情歌》的樂音里,翻過海拔4298米的折多山,繞過天路十八彎,再翻越海拔4718米的卡子拉山口,不知不覺間,我們早已行駛在祖國版圖的第一級臺階——青藏高原上了。也就是說,從那天開始,我們已經進入藏區(qū),駛入青藏高原,雖然這里依然隸屬于四川省的甘孜州。
清晨,從海拔3940米的理塘縣出來,淅淅瀝瀝的小雨一直伴隨著我們,云層很低,也很近,遮住了遠山,彌漫了山谷,浸潤了路邊的山坡、草地。318國道夾在兩條山脈的中間,柏油路面濕漉漉的,被雨水沖刷得纖塵不染,瀝青更黑,標線更白,循著一條時寬時窄的河道,彎彎曲曲向前延伸,繞過山腳,拐過山彎,劃出一個又一個優(yōu)美的弧線,伸向云霧莫測的深處。
轉過一個山坳,夾岸的高山仿佛是兩扇緩緩開啟的大門,慢慢向兩邊退去,云霧便追隨著山巒漸行漸遠,但依然如幕布般密不透風,裹緊山巔,讓人依舊莫測高深,不過,看得出來,這時云霧顯然有些力不從心了,不得不放棄對山腳的包裹,并很快化作一條條縹緲的白練,在山腰上環(huán)繞了一陣子,而后隨風飄散。云開霧散,雨也停了,于是,我們的眼前綠草如茵,一望無際,哦,毛埡大草原到了!
毛埡大草原屬于川西高寒草原,2017年被《中國國家地理雜志》評為中國最美的六大草原之一,國道318從美麗的草原上橫穿而過,而且綿延十多公里,平均海拔4300米,沒有陡然而起的高坡,也沒有盤桓曲折的彎道,更沒有水毀或塌陷地段,路面平整,伸展舒緩,是川西高原上少有的平緩路段,車行其間,如飄蕩在風平浪靜的綠色海洋之上,讓人氣定神閑,心曠神怡。
這么好的路況,可車子卻跑不起來,原因也非常簡單,草原上的景色實在是太美了,哪一個旅行者會允許這樣的美景從身邊一閃而過呢?
內蒙古高原上的草長得太高了,“風吹草低見牛羊”,人走進去被高高低低的草莖牽牽絆絆,總讓人感覺不那么痛快;新疆天山牧場的草生得太雜了,草原與樹木交錯相生,還沒有極目遠眺,就已經看到了盡頭,總讓人看得不能么過癮;毛埡大草原就完全不一樣了。你看那綠油油的草,緊貼著地皮,只寸巴高,密密實實,擠擠挨挨,毛茸茸,軟綿綿,似綠毯,如綠氈,但那綠并不死板,而是極具生命的靈秀與活潑的,而且是鋪天蓋地的,無邊無際的。
毛埡大草原沒有羊,幾乎全是牦牛,黑的、白的、黑白花的都有;三個一群,五個一伙,漫山遍野全是;也有獨來獨往的,自己找一偏僻處,吃飽喝足了趴在草地上,慢悠悠地回味著往事;也有橫穿318國道的,搖頭晃腦,呼朋引伴,肚子和尾巴上的長毛,幾乎已經要掃到路面了。這里是它們的世界,是它們的家,它們才是毛埡草原乃至青藏高原上真正的主人。
還有土撥鼠。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投射到毛埡草原的時候,酣睡了一夜的土撥鼠們也悄悄從洞穴里探出頭來,一只,兩只,大的,小的,它們抖一抖頭頂上的沙土,聳一聳潤濕的鼻子尖兒,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瞇縫著小眼睛,煞有介事地左顧右盼一番,然后一轉身,俯臥在洞口的頂端,向更遠的地方張望。小草上掛滿晶瑩的雨露,黑的、花的牦牛們只顧埋頭吃草,將小草和露珠一并圈進肚子里。土撥鼠們似乎并不關心這些小草,它們瞇縫著小眼睛,觀察著發(fā)現(xiàn)了它們而驚呼的游人。
這種體形與毛色類似野兔子的小動物,是我們“川進青出”之行遇到的又一種野生動物。它們似乎并不怕人,反而迎著奔過來的游人探出身子,像是向人們索要今天的早餐。為首的這家伙個頭委實不小,扒伏在那里的時候,弓腰駝背,圓滾滾、肥嘟嘟的,一旦跑起來,拉長了身子,那體長足有六七十公分,遠比野兔子大得多了;它還會雙腳站立,挺直身子,兩個前肢抱在胸前,小爪子像人手一般,靈巧地抓起食物,送到嘴里;上嘴唇開裂,標準的兔唇;兩對大門牙凸出,標準的兔牙;耳朵卻相當短小,藏在長長的皮毛里,幾乎看不出;一條長尾巴拖在身后,一尺來長,尾毛濕漉漉臟兮兮的。
這是一只成年的雌鼠,兩脅間兩個清晰的奶頭,暴露了它的性別。其身后兩個個頭小點的,應該是它的孩子,它們也學著媽媽的樣子,從洞穴里爬出來,爭先恐后搶奪游人投來的食物。
土撥鼠俗名旱獺,是嚙齒類動物,跟松鼠、海貍、花栗鼠等是近親。它們雖然長得肥碩,但卻是標準的素食主義者,食物以牧草、蔬菜、莊稼禾苗為主,而且食量很大,一年能消耗一兩百斤牧草。它們與人畜爭食,故而歷來為農牧民所捕食。盛唐時期的著名醫(yī)學家陳藏器在《本草拾遺》里記載:“土撥鼠,生西番山澤間,穴土為窠。形如獺。夷人掘取食之”,而且“煮食肥美宜人”。估計土撥鼠的肉也是極好的,李時珍《本草綱目》里也說:“雖肥而煮之無油?!边@大概跟其食素有關。我也堅信,它們的皮毛也應該是上好的皮草原料。
然而,在毛埡大草原,土撥鼠們得到很好的保護,它們與人畜雜居,相安無事,因而,也使得這里的草原千瘡百孔,慘不忍睹——它們“穴土為窠”的積習難改,非常善于打洞,而且,一只土撥鼠都不只有一個洞穴,每個洞穴不但有多個專門洞室,還會有多個出入口,它們對草原的破壞能力,可以想見了。
由此想來,隨著人們的動物保護意識不斷增強,許多野生動物以驚人的速度大量繁殖,目前已經成為公害的例子越來越多,因而,適當?shù)牟稓⒁簿推仍诿冀蕖F鋵?,適當捕殺也是維護生態(tài)平衡的一種手段。據(jù)說,有些山區(qū)的野豬泛濫成災,當?shù)夭块T已經放寬了捕殺野豬的政策,這不能不說也是一種積極的嘗試。適當控制土撥鼠的數(shù)量,保護好綠水青山,保護好這片美麗的大草原,我們應該有所作為。
七月中旬是毛埡大草原的黃金季節(jié),發(fā)源于海子山的無量河從草原中部穿過,分化出十數(shù)條小的支流,每條支流都蜿蜒曲折,回環(huán)往復,纏綿悱惻,柔情萬鐘,發(fā)育成廣袤的沼澤濕地,濕地孕育了神奇的生命,養(yǎng)育了這里世世代代都勤勞古樸的人民。
沿著318國道一路上行,無量河岸邊一座巍巍白塔,金碧輝煌,與右邊的“毛埡之心天空牧場”牌坊相映成趣。據(jù)說,那白塔是當年文成公主經過這里的時候建造的,距今已經1300多年了。毛埡草原本來就是古代進入西藏的必經之路,也是藏族聯(lián)系內地的主要通道。
臨近海子山腳下,草原上奶白色的小花鋪天蓋地,一望無際,忽如一夜北風迫,碎瓊亂玉落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