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過”進(jìn)入康復(fù)期，就陸續(xù)聽到身邊熟悉的不熟悉的老人先后去世，這樣的情形難免令人惶恐、擔(dān)憂?？紤]到疫情的緣故，元旦前夜給姑媽、舅舅打電話送福問安，唯獨(dú)遺忘了二姨。哪成想，2023年元月一日深夜，二姨沒未能扛過此劫，離開了人世。俗語講：“小寒、大寒又一年”。年關(guān)之際誰家攤上這樣的不幸，都是悲痛的，但病毒肆虐橫行，誰又能奈何？
　　 人呀！實(shí)在是太脆弱了，尤其在災(zāi)難面前。
　　 元旦過后的第二天清晨，大姐打電話說二姨走了，大清早聽到這樣的噩耗，一時(shí)沒能反應(yīng)過來，可腦子里瞬間憶起昨夜的那場夢，夢里二姨依然是中年時(shí)的樣子，中等身材，四方臉，面色紅潤，笑容慈祥，順溜的披肩長發(fā)，搭配著對襟白色長袖，黑色褲子，更顯得二姨端莊清秀，落落大方。在丁字口遇見肩扛鋤頭，腳穿布鞋的二姨，可二姨寡淡地一閃而過，我急忙喊了一聲：“二姨”……清早就傳來二姨走了，原來二姨已這樣方式與我訣別。妻子沒顧及我的反應(yīng)，還在那里嘮叨，說好元旦前去看二姨，這疫情鬧騰的，唉！二姨真的好可憐。
　　 二姨一生確實(shí)不易。1927年月生于徐家垛村賀姓大家族，外祖父精明能干，靠油坊操持營生，家境殷實(shí)，雖僅有三女，但耕讀傳家理念從不懈怠。二姨聰慧，學(xué)業(yè)有成，1942年考入臨汾女子師范學(xué)院，同年，二戰(zhàn)區(qū)以通共罪名將外祖父殺害。年少喪父，悲慟難耐，家境破敗，求學(xué)無望。1944年經(jīng)媒人牽線，二姨出嫁到葛口村王家。姨夫心善仁慈，憨厚勤快，逢人笑迎，人緣極好。婚后他們育有兩女，侍奉公婆，相夫教女，男耕女織，日子過得舒心愜意。60年代初，經(jīng)濟(jì)匱乏，家境窘迫，二姨聽說外祖父墓地灌水，墳?zāi)顾?，便張羅借面蒸饃，與姨夫挑饃擔(dān)菜，徒步40余里，雇人將外祖父墓地遷至徐家垛村口的北山。二姨每談及此事，心事沉重，話里話外好像沒兒子就低人一等似的。年少無知，對于二姨心病難以理解。大女兒出嫁后，在二女兒的婚事上，二姨有了招婿的想法，好事多磨，二姨總算選得一門乘龍快婿。之后姨夫過世，二姨或獨(dú)居或在二女兒家生活。二姨命苦，女婿未完成養(yǎng)老送終之命，就撒手人寰，苦命的二姨和女兒相依為命。好在有大姐幫襯，日子還算過得去。二姨年輕時(shí)坐月子落下頭疼的毛病，三伏天頭裹白毛巾驅(qū)寒，多方求醫(yī)無效后開始信教，晨起晚睡祈禱修行，這頭疼的毛病竟然奇跡般的好了。二姨信心滿滿，成為一位虔誠的基督教徒，她把全部的心事給予教會，仿佛這世上的一切遭遇，都是上天賜予的，活著就是贖罪，心存善念，歸于教門，讓耶穌主宰一切。
　　 二姨愛熱鬧，我結(jié)婚時(shí)按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外甥要在舅舅家“處外家”(“外”在這里讀wei），二姨張羅著要去她家，一晚上二姨忙前忙后，但臉上始終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第二天早上起來，二姨已張羅好早飯，吹鼓手在院外吹打著催新人回家，二姨得讓我走?？粗檀认榈臉幼?，我一把抱住她，就如同抱著自己的親娘。二姨、姨夫眼含熱淚，我知道他倆的心思?？删纯蓯鄣亩叹褪沁@樣，簡單樸實(shí)的生活，詮釋了“天下眾生仁者壽，世間凡事禮為尊”的真實(shí)含義。
　　 要強(qiáng)的二姨，到了，卻孤零零躺在靈柩里。我顫抖著用手揭開罩面的麻紙，二姨安詳?shù)拈]著眼，再看一眼二姨，我心如刀絞，淚如泉涌，姨呀，您走得好匆忙，沒能和您說上一句貼心的話。二姨愛體面，我用手捋一捋她身上的壽衣，那皮包骨頭的身架真如耗盡了的油燈。可敬可愛的姨，我最后牽一次二姨枯干、冰涼的手，淚水如剪斷的珠線。二姨呀！曾今就是這雙手，牽著我上北塬播種收割，收獲希望；曾今也是這雙手，牽著我下菜園鋤地摘菜，醞釀美食；曾今還是這雙手，牽著我被窩里囔囔絮語，話說滄桑。二姨呀，您走過了96個(gè)滄桑歲月，卻沒能逃過疫情此劫難，蒼天無眼，病毒無情，讓我失去至親至愛的姨；昕水沉吟，翠微失色，讓我再也不能牽著姨的手，感受溫暖！
　　 月淡星稀，寒風(fēng)凜冽，凄涼的喇叭聲在山坳里回旋，荒涼的野地竟成為二姨最后的歸宿。用手捧一把黃土擱置在墓頭，讓思念化作一縷青煙，縈繞著二姨步入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