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圪垯，一個很小的山寨，位于陜西西北部，曾經(jīng)輝煌一時，后來，毀滅了。但，有一件舊事，一直流傳于渭北山區(qū)。
　　 民國時期的袁圪垯，只是一個小小的山寨，屹立于蒼涼的西北荒塬，據(jù)說先前叫做“塬疙瘩”。千百年來緩慢艱難地發(fā)展著，甚至經(jīng)常都不發(fā)展，很長時間人們都重復著同樣的生產(chǎn)和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多次遭遇戰(zhàn)亂，物是人非，后來居住人口以袁姓居多，故而喚作“袁疙瘩”。其地形獨特，四周都是些不高的山脈，山挨著山，山套著山，重巒疊嶂，勾勾叉叉，中間有一塊不大的平地，袁圪垯山寨，恰好坐落于中央一片平地上，群山像是護衛(wèi)著袁疙瘩，袁疙瘩也像是群山手心里的寶貝。
　　 袁圪垯周圍群山上植被茂密，郁郁蔥蔥，長有柞樹、柏樹、松樹、古槐、斛樹、楊柳等樹木，古木參天，遮天蔽日。地上百草叢生，禽獸像野狼、豹子、獾、野豬等經(jīng)常出沒，紛紛擾擾，一片繁榮。叢林里藥材資源也相當豐富，有當歸、柴胡、甘草、蒼耳、防風、葛根、山茱萸等中藥材。所以袁圪垯有不少人上山采藥，也有的靠做藥材生意生活的。
　　 山下，植被也很好，山寨周圍楊柳青青，綠樹成蔭，古木參天，柿樹成片，銀杏成排，庇護著袁圪垯。雖說沒有河流經(jīng)過，但是，寨子里的住戶挖窖存水，打井灌溉，也不太缺水。加上土地肥沃，寨子里絕大部分人都很勤勞、樸實，連續(xù)幾百年，風調(diào)雨順，莊稼連年豐收，人民生活富裕。
　　 那些年，袁圪垯里住著七八十戶人家，大部分人是同族。除了種地，許多還做生意，故而家家殷實，戶戶富足。也由于地處偏遠，很少和外界紛爭，少了許多禍端。因此，山寨里人們過著富足、安靜、愜意的生活，寨子里經(jīng)常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山寨的古樸與寧靜在這里得到了最好的詮釋，這里是一方凈土，可讓人放松心情?？墒牵驗橐患欠驳氖?，讓袁圪垯山寨發(fā)生了重大改變。
　　 寨子里最富有的幾家大戶，分別是袁棟梁、袁棟柱、袁棟根家。這幾家都因販賣藥材和做布匹生意發(fā)了家，置辦不少產(chǎn)業(yè)，在外面掙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資產(chǎn)，差不多半個寨子有名的產(chǎn)業(yè)都是他們家的。為了家產(chǎn)安全，為了防止外地人覬覦他們的產(chǎn)業(yè)，也為了防止外面爭斗的軍閥和附近山上土匪騷擾，這幾家頂尖富戶聯(lián)合出資鑄造了兩門巨大的土炮和若干土槍，并雇傭了一些年輕人用來看護寨子。兩門大炮常年架在寨墻上，威嚴地守護著袁圪垯山寨。后來，袁棟梁和袁棟柱年事已高，生意分別交給兒孫們執(zhí)掌。兒孫們也都勤勤懇懇，不負眾望，繼續(xù)積累著家業(yè)。
　　 距離袁圪垯山寨幾十公里外有一小股土匪，土匪窩里大大小小聚集著百十號人，他們大多是還不起債的貧苦農(nóng)民和得罪了權勢無法再在村寨安全生活的。大頭目——也就是他們的大王，名叫豹子，40來歲，個子不高，身體健碩，長得虎背熊腰，絡腮胡，黑臉，一臉橫肉。他脾氣暴躁，心狠手辣，滿臉兇相。早年因為在外地做生意和另一個生意人發(fā)生糾紛，失手打死了人，后來才知道死者和縣太爺是親戚，死者家屬不依不饒，賠錢都不行，非要抓他進官府，無奈，他逃到山上當起了土匪。豹子不僅對附近的農(nóng)民和財主兇狠，對手下的弟兄也不例外。因此，土匪們對他是言聽計從，從不敢有半點違逆。二頭目——狼眼，三十八九歲，瘦小精干，奸詐狡猾，一肚子壞主意，很多他們出去搶劫的壞主意都是他出的，他就像他們的軍師一樣，也是豹子的主心骨。三頭目——黑虎，三十出頭，肥頭大耳，做事魯莽，吃喝嫖賭，無惡不作。經(jīng)常到山下?lián)尳儇斘铮芥?zhèn)上喝酒嫖娼，常常是喝的東倒西歪、爛醉如泥才搖搖晃晃回山上。因為是大王的同父異母兄弟，也怕?lián)尳俚臅r候耽誤事，大王豹子沒少“教育”他，但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由于袁圪垯山寨有自己的武裝隊伍和大炮，平日里這股土匪也不敢輕易去騷擾他們，很多年以來相安無事?？墒?，有一次，三大王黑虎帶著手下幾個土匪弟兄，在山下一個財主家搶到不少銀兩，一高興在鎮(zhèn)上多喝了幾碗，結果都醉了。
　　 傍晚，幾個土匪搖搖晃晃，一路上哼哼唧唧唱著歌上山，一派混世魔王樣子。黑虎由于喝得最多，暈頭轉向，走著走著，脫離了他的弟兄們，走錯了路，稀里糊涂混進袁圪垯。進了寨子，找不到家門，跌跌撞撞倒在寨墻根下睡著了。因天黑，寨子里人也沒注意到他。他睡到半夜，冷風一吹，酒醒了，睜眼一看，還是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身處何方。過了一會兒，靈醒一些，抬頭看到不遠處有戶人家，燈正亮著，便鬼鬼祟祟闖了進去。
　　 這戶人家，主人叫袁季虎，是個勤勞、樸實、有頭腦的莊稼漢。由于剛收了麥子，地里活計不多，就打算出門做點小買賣。季虎前幾天才安頓好妻子和兒女，臨走時，再三囑咐兒子孝仁照顧好母親和他妹妹們。
　　 季虎剛出門幾天，還沒回來。現(xiàn)在家里只有婆姨秀蓮一人帶著三個孩子生活。兒子孝仁，年方十六，雖然長得瘦瘦弱弱，但酷愛讀書，《百家姓》、《三字經(jīng)》、《四書》、《五經(jīng)》、《孫子兵法》等已經(jīng)讀遍。兩個女兒，分別是六歲的孝華、四歲的孝英，也都乖巧可愛。秀蓮每天一邊做些家務，一邊照顧兒子孝仁讀書，看管兩個女兒起居。生活得安逸，舒適。
　　 且說黑虎睜著朦朧的睡眼，賊頭賊腦進了季虎家，透過堂屋門縫，影影綽綽看到正在燈下干活的季虎婆姨。那婆姨雖然徐娘半老，但身材窈窕，皮膚白皙，遠遠看去貌若天仙?？吹盟蹮?，如一只餓狼面對獵物，垂涎三尺，當然他不會輕易放過。于是，心起歹意，闖了進去，撲向正在忙針線活的秀蓮。秀蓮猝不及防，被黑虎猛地從背后一抱，嚇得趔趄著跌倒在地。黑虎近看，只見那女人比遠處看著更美，口水直流，心急耳熱，趁機抱起秀蓮，按倒在床上，欲施強奸，嚇得秀蓮撕打著連喊救命。此時，住在西廂房的兒子孝仁，正在讀書，聽到母親呼喊，心里一驚，知道是壞人闖進家里來了。立刻沖進堂屋，看到這不堪入目的一幕，氣得兩眼冒火，惡向膽邊生。手無寸鐵的孝仁二話沒說，沖進廚房，拿起菜刀直奔堂屋，對著黑虎后腦勺砍去。像砍柴切西瓜一般，幾刀下去，黑虎還沒回過神來，腦袋已經(jīng)開了花，頓時腦漿崩裂，鮮血四濺。頃刻，黑虎歪倒在地，沒了氣息。
　　 此時，秀蓮被兒子的舉動嚇壞了，驚魂未定，癱坐在一邊，不知所措哭了起來。孝華和孝英聽到媽媽的哭聲，也跑了出來，被這可怕的場面嚇得“哇哇”大哭。
　　 孝仁殺了黑虎，消了口氣。他一邊安慰母親和妹妹們，一邊想，總算沒有辜負父親讓他保護母親和妹妹們的囑托。但是，面對黑虎這個死胖子的尸體和地上的鮮血，他也心有余悸，束手無策，后悔自己不該那么沖動。畢竟年紀小，不知該怎么處理，楞到那只發(fā)呆。
　　 四鄰聽到秀蓮母女們的哭聲，紛紛趕來，看到這驚人一幕，聽了孝仁母子的解釋后，紛紛贊揚孝仁做得對。后來，幾個壯漢七手八腳幫著秀蓮母子把黑虎尸體抬出去，抬進后山亂墳崗草草埋了。然后，鄉(xiāng)親們幫著他們母子把家里打掃干凈，安撫好他們才離開。
　　 孝仁英勇救母的事跡，受到族人一致高度贊揚。為了表彰他的孝心和勇敢，弘揚除惡揚善的精神。第二天，全寨人在幾個族長袁棟梁、袁棟柱等的主持下，召開全族大會，號召族人向孝仁學習，并給他戴上大紅花。孝仁在鄉(xiāng)親們的掌聲和歡呼聲中，騎上高頭大馬，羞怯、恐慌地在寨子里來回游行了幾圈。族里大人趁機教育小孩子們向孝仁學習、致敬。沒有殺過人的孝仁這下總算穩(wěn)定住情緒，繼續(xù)讀書，靜候父親歸來。
　　 話說，黑虎被砍死的消息很快傳到土匪窩里。黑虎，那可是土匪頭子老大——豹子的親弟兄。雖說異母同父，但，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占山為王，一起打家劫舍，一起燒殺搶掠，一起坑蒙拐騙，感情十分深厚。黑虎被殺，這對于豹子來說，那可是天大的噩耗！
　　 自此，黑虎的死，在老大豹子心里種下了仇恨，他發(fā)誓要為兄弟報仇。很快，收集家伙，糾集同伙，叫手下嘍啰們跑到集上添補槍支彈藥，準備帶領土匪攻打袁圪垯，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經(jīng)過那場事后，袁圪垯山寨的幾個族長猜到，土匪們遲早會來報仇，也早已做好準備，在族長們的帶領下，收拾寨子里的土炮、槍支、砍刀、斧頭等武器，大門緊閉，靜等來犯之敵。
　　 且說豹子先派十幾號土匪，在二頭目狼眼帶領下，在一個晴朗的早上，酒飽飯足后出發(fā)了。不到兩個時辰，土匪們包圍了袁圪垯。因為寨門厚實、寨墻高，土匪們攻打半天也沒有結果。于是，就在寨外打槍、砸門、叫罵，呼喊著交出仇人孝仁。寨子里的袁家人當然不會答應。
　　 最后，土匪們抬來幾根碗口粗的樹樁子，喊著“交出仇人來”的口號撞門。并且叫嚷著，只要交出仇人，保證全寨人安全。在土匪們的撞擊聲中，寨門兩側的寨墻搖搖晃晃，旁邊的土塊不斷地脫落，寨墻出現(xiàn)了細微的裂縫。眼看著寨門就要被撞開，孝仁坐不住了，要自己出去，豁出性命，保全族人。袁家族人硬是不答應，表示愿意和孝仁同生死、共患難。
　　 很快，在土匪們強大攻勢下，旁邊寨墻的裂縫越來越大，泥土紛紛落下，寨門搖搖欲墜。但袁家人下定決心，要和山寨共存亡。只見人人手拿武器，土槍、砍刀、菜刀、鐮刀、斧頭、鋤頭、鐵锨等，準備和土匪決一死戰(zhàn)。他們把兩門土炮對著大門，在最危急的時刻，決定和土匪們拼了。聽到族長袁棟梁一聲令下，兩門土炮同時齊發(fā)，只聽“轟??！”“轟隆！”兩聲，頓時寨門被炸出兩個大洞，大門炸壞了，門外的十幾個土匪死傷大半，沖在最前面的二頭目狼眼也被炸死。剩下幾個逃回老巢，向大土匪頭子豹子報告去了。
　　 正在院子里喝酒吃肉等待消息的豹子，聽到逃回來的嘍啰們報告后，知道不僅沒報仇，還又折了一員干將，頓時火冒三丈。只聽“咔嚓！”一聲，揮刀砍下右手邊的一個桌子角。只見他緊握的雙拳“咯咯”響，兩眼冒火，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發(fā)誓，誓死要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血洗袁圪垯。
　　 半夜里，豹子帶著百十號土匪，浩浩蕩蕩開向袁圪垯。很快，山寨被包圍，土匪們喊叫著沖進寨子，首先奔向仇人袁季虎家，將他家團團圍住。孝仁母子和鄰居們經(jīng)過農(nóng)具和砍刀一番激烈抵抗后，土匪們還是殺掉了袁季虎婆姨秀蓮和兩個女兒。然后繼續(xù)燒殺搶掠，被激怒的袁圪垯男女老幼三千多人，全民皆兵，奮起反抗。除了土槍、砍刀以外，斧頭、鋤頭、鐵锨、鐮刀、菜刀、棍子、石頭都成了武器。經(jīng)過大半夜廝殺，百十號土匪，包括土匪頭子——豹子，都被包圍。土匪們東突西竄，還是沒能逃出去一個，最后都死在袁家族人的刀槍棍棒之下。而寨子里的人也死傷不少，但是，經(jīng)過這場殊死搏斗，袁家人更加團結向上。
　　 那場災難之后，袁圪垯人的凝聚力更加增強，在渭北威名大振，孝仁英勇救母的故事一直流傳至今。
　　 然而，接下來幾年，陜西北方連年災荒，袁圪垯四鄰的窮人越來越多，被迫上山當土匪的也多了起來。很快，周圍山上又聚集了幾窩土匪。由于缺吃少穿，土匪們不斷騷擾袁圪垯，加上軍閥混戰(zhàn)。一個好端端的山寨就此衰落下去，袁家族人四處散落。后來，孝仁父子也逃到山外，奔向陜北，參加紅軍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