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籮筐】拾栗記(散文)
秋風送爽,瓜果飄香,八天長假,首日即是中秋佳節(jié)。
清晨吃過早點,便立刻出發(fā)去舅舅家。我急沖沖趕赴的目的首先是去看望好久不見的舅舅舅媽,另外心心念念的,就是舅舅家對面的那座山,以及山上的那一片栗子樹林。表妹小哩咯半個月前就開始不斷給我發(fā)微信:姐,山上的栗子快熟了。姐,我家對面山上的栗子殼全都開了。姐,我今天上山看了,地上已經(jīng)有栗子可以撿了哦。被一條接一條關于栗子的消息快速洗腦,于是,還沒到中秋節(jié),抗不住栗子誘惑的我就已經(jīng)天天祈禱著趕快放假回去。
簡單介紹一下我舅舅家住哪里吧。葛源,一個位居皖南群山里的古村落,雖偏僻,但貧窮、落后等這些對應的形容詞卻完全用不到它身上。為什么呢?答案可以從它現(xiàn)在的名字——徽道村里立馬可以找到。古徽道,江南人稱“池徽大道”,池即池州,徽即徽州(今黃山市),是明清時期南來北往的徽商販運商品的唯一通道,而這條道就是從葛源穿山而過。所以,在嘉慶、萬歷年間的鼎盛時期,這里的人口規(guī)模甚至逾千戶,超過數(shù)千人,經(jīng)濟、商貿(mào)也隨之興盛。
據(jù)徽道村雙蓬《陳氏家譜》記載:“每日旅居排篷之客商,多達數(shù)百人之眾”,您可以想象當年古徽道上的車水馬龍之熱鬧繁榮場景。傳說中這里還是葛仙真君選擇修仙煉丹之地,至今遺留著葛洪煉丹的遺跡。
一入村子的路口,就仿佛進入了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仙境,三米多寬的村級公路盤山蜿蜒而上,一面是層層疊疊、高聳入云翠綠的大山,另一面,陡峭的山崖下鑲嵌著一面水紋輕漾的藍色鏡子,鏡面上倒映著白云、綠竹、古樹。行走在這條通往徽道村的唯一道路上,除卻雙眼對沿途自然美景應接不暇,更多的是對古徽道人的贊嘆。他們是怎樣發(fā)現(xiàn)了這塊隱藏在崇山峻嶺間的寶地,又是怎樣才能在這近乎垂直的半山腰上開辟出我們此刻正在穿行的這條道路?
半個小時的車程即可到達舅舅家的小院子。由于舅媽在家給我們準備中飯,所以此次拾栗小分隊由表哥、小哩咯、穎超和我四人組成。而小哩咯作為葛源本土人士自然擔負起陪護重任。上山之前,球鞋換起來,套袖加起來,帽子戴起來,人手一空袋,出發(fā)!
栗子林位于半山腰上,這里的高山?jīng)]有想像中的那么陡峭難爬,因為古徽道是由整塊的大石頭一級一級鋪就而成的。久經(jīng)歲月考驗,上面布滿了青苔和雜草,但絲毫不用擔心腳底會打滑??赡苁恰懊餍切?,古徽道的魅力太大,導致最近“追栗”的人太多了,所以雜草被踩光了,路也就被踩平了?;蛟S你們懷疑,到底有多少栗子呀,架得住那么多人來撿?其實,通過“撿”這個動詞你就能明白這里的栗子是從地上直接撿的而不是用竹竿從樹上打下后撿起來的。栗子生長過程中表面布滿硬刺,被大刺殼緊密包裹,就像保護層一樣。等外面的大刺殼自然炸開后才表明這顆栗子完全成熟。里面包著的兩三個小栗子才有機會出頭露面,掉到地上。盡管生存在同一棵樹上,但每一個栗子的成熟時間不是約定在同一天的。隨著無數(shù)個大刺殼的慢慢脫落,每天都會有很多小栗子“奪殼而出”,這也就為撿栗人提供了源源不斷登山的動力。
一到栗子林里,我們四人立即弓著老腰瞪大眼睛找起來。“我又撿到了一粒哦!”“這顆栗子好大啊!”小哩咯和穎超兩個人你來我往的歡呼聲讓我有些泄氣,有些自我懷疑,作為一位比她倆僅僅大了兩歲的姐姐,暫時好像還沒老眼昏花吧,滋溜了這么長時間居然沒收獲一枚栗子,老天爺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呀。半天沒聽到我說話聲的小哩咯忽然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勁,一看兩手空空的我,立刻鄙夷地說了一聲:“姐,拜托你手上拿根棍子好不,栗子不是垃圾,它們又小又重跟個小石頭一樣,從樹上掉下來都是砸到草叢里面藏著了。只有用棍子把地上的草和樹葉使勁撓一撓、翻一翻才能找得到,你光瞪著個眼睛看,哪里能撿到?”果然,高人一指點立馬開竅,我也開始享受撿一顆栗子即可歡呼一次的快感了。袋子里的小栗子一顆一顆多了起來,心情也就逐漸變得開心起來。
掌握了訣竅,干活也立馬專心致志起來。拿起一根硬實的小樹棍義無反顧地前行,專挑大土坑與雜草堆,越荒蕪的地方隱藏的小栗子越多,越能讓你享受收獲的快感,也會讓你忘記毒蛇、蟲子之類,無所顧忌?!敖?,你一個人跑那么遠干嗎?我們幾個得在一起撿哦,別走丟了!”忽然,來自穎超的提醒讓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和他們仨隔了好遠的距離。再往前鉆一會兒,他們可能就會看不見我,嚇得我趕緊回頭。團體活動,不能離隊,何況自己對這座高山根本不熟悉,一旦走丟,不敢想象,還是老老實實歸隊,一起前行。
因為差點“被遺失”,所以我對于生長在高山上的大面積的栗子林產(chǎn)生了好奇。表哥告訴我,葛源是個標準型山區(qū)小村落,群山環(huán)繞,人均可種植耕地面積非常少,糧食產(chǎn)量甚至不能滿足日常生存需求。所以,這里的先輩們只能將希望寄托于周邊的崇山峻嶺,用鋤頭將山上的荒草爛木一點一點挖干凈,再將茶葉、栗子樹等一棵一棵栽下去,開發(fā)出滿目成片的茶園和栗子樹林。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辛勤勞動換來了巨大收獲,古徽道也為他們提供了交通資源優(yōu)勢。賣出去的茶葉和栗子為當?shù)乩习傩論Q回了糧食、布匹、植物油以及文房四寶,也讓葛源這個地方開始變得富饒。
你一腳,我一棍,你一言,我一語,四個人在半山腰上的這一片栗子林嘻嘻哈哈忙碌了將近一個小時,沉甸甸的小袋子讓我們體驗到了豐收的喜悅。飯點到了,不得不收工。爬山是個力氣活,咕咕作響的肚子通知我們得老老實實回家吃飯了。
回到家,注意力立刻被桌子上的一道菜吸引住了。舅媽已經(jīng)用她前幾天撿的栗子為我們燒了一份板栗燒雞,香氣四溢,軟糯可口,美味至極。看著停不下來筷子的我,小哩咯得意地說:我就知道這個絕對受歡迎,土鍋加土雞再加上山上正宗的老栗子,這道菜可是我們葛源人招待客人的最高級別菜品哦!”而此時的我,嘴巴沒工夫說話,只管低頭吃得津津有味。
天色已晚,晚霞映紅了山巒,給古徽道涂抹上一層耀眼的光彩,該下山回家了。頻頻回眸,心中盡是依依不舍。再見,徽道村的栗子林,明年中秋節(jié)我一定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