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守街(小小說)
立秋后,天氣早晚涼爽了不少。慶魁在街上溜達(dá)了一會,便躺在老槐樹下的竹椅上打起了盹兒。把一把蒲扇蓋在了肚臍眼上。正打著盹兒,耳邊忽然響起一個炸雷般的聲音。慶魁被驚醒了。
老魁爺,又睡著了,躺椅底下有長蟲唉!那個年輕女孩說。
慶魁打了個哆嗦,忙側(cè)身歪頭去看,說道,你個死丫頭片子,沒大沒小的,又唬爺爺呢!
爺爺嘞睡著了容易著涼!曉曉說著一蹦一跳地進(jìn)了胡同。
慶魁抬頭看看天,月亮已偏西,在云縫里時隱時現(xiàn),墻角草叢里的蛐蛐不停地叫著。像極了他大死的那晚上。他大死的那天晚上給他交代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這些年,慶魁心心念念地一直想著這件事。他經(jīng)常守在街口,左顧右盼地好像在等人。還在街口的歪脖子老槐樹上掛了一個牌子,牌子上寫著“三拐里街周吉昌后人”一行字。
眾人們也常問他,他也不做解釋。只要有空就掛著牌子,坐在馬扎上或半躺在躺椅上等著,一年四季,從不缺席,除非是惡劣天氣或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一天,街口小超市的老王跟他說,老街要拓寬,老街還要換名字。慶魁問,這老街幾十年了不都好好的嗎?為什么要換名呢?
老王說,街道太窄了,名字也不好聽,聽說要打造成商業(yè)街,街名叫“銀光大道”!
慶魁背著手,嘟囔道,咳,瞎折騰啥呢!到處都是高樓大夏,到處都是新街,老宅老街現(xiàn)在還剩下多少?
沒出兩個月,施工的機(jī)械車輛便開進(jìn)了三拐里街。兩邊的商鋪該搬的都搬了,反正都得了補(bǔ)償。不搬,一修路,哪有生意呢。慶魁找了施工隊的頭說,恁們拓寬就拓寬唄,為什么要換名呢?
那個人說,我們只管負(fù)責(zé)施工,換名的事兒我們不管!
慶魁問,那該找誰呢?
那個人不咸不淡地說,找民政局的。
慶魁還真找到了民政局,去找了一圈也沒找到管事的,便怏怏不樂地回了家。
慶魁年齡大了,出趟門也不容易,費(fèi)了老大勁又去找了兩趟,也無濟(jì)于事。
后來,路拓寬了,街道的名稱也換了。
這一天,慶魁站在新街道上,看著新街名不由地?zé)懒似饋怼2贿^,老槐樹還在,他還把牌子掛在老槐樹上。整日看著大街上的人和車,看著螞蟻在老槐樹上爬上爬下的,聽著樹枝上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慶魁心里還是感覺空落落的,便想,他大讓他等人,都等了這十多年了,連個人影都沒見,這不白浪費(fèi)工夫嘛!
晚上,慶魁回到家,打開楸木柜子,在柜子最里面拿出一個斑駁陳舊的木匣子。盤腿坐在床上端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匣子里到底裝的啥東西。他曾猜想了很多東西,很多次想把它打開,但是,想到他大臨終的交代,最后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天晚上,慶魁抱著小匣子睡著了。他做了個夢,有個人,一個英俊的戰(zhàn)士騎著高頭大馬朝他笑,走近了,下了馬和他握手,給了他一個木匣子,和他懷里抱著的一模一樣。早上醒來,他還清晰地記著那個夢。他總覺得那個夢有些蹊蹺。
曉曉是個活潑的女孩子,喜歡搞直播,就經(jīng)常以老槐樹和慶魁做背景,又唱歌又跳舞的。歌聲很悅耳動聽,舞姿也很優(yōu)美,直播間里的粉絲就越聚越多。有人刷禮物,有人打招呼,還有人關(guān)注起了后面的慶魁……
半個月后的一天,銀光大道來了一位中年男子。他打探著來到了慶魁家。
那時,慶魁剛吃完飯。那人問,您好,請問是周吉昌爺爺?shù)募覇幔?br />
慶魁打量了一下來人,說,是,恁是哪位?
那個中年男子神情有些激動,忙上前握住慶魁的手問,您是曉曉直播間里的那個大爺嗎?
慶魁一頭霧水,說,啥直播間,啥東西?
大爺,俺是在曉曉的直播間看到您的,曉曉直播,您坐在老槐樹下,還掛著一個牌子。
慶魁這才明白過來,忙問,恁找俺有啥事嗎?
俺今天是專程來找您的,俺叫潘登,俺爺爺叫潘明亮,和周吉昌爺爺有過命的交情!
慶魁突然間明白了,忙問,恁來是不是要找回一個木匣子的?
潘登忙點點頭說,是的,俺爺爺交代俺爹,俺爹又交代給俺的!
慶魁忙走到里屋,打開楸木柜子,在最底層拿出那個木匣子,又在柜子底的一角拿出一把有些銹跡的鑰匙,費(fèi)了老大工夫才把匣子打開。他的心一直突突地跳著,他想謎底終于可以揭開了。
匣子里只有一個用桐油浸泡過的牛皮紙的“小包裹”,慶魁小心翼翼地一層層打開?!吧衩匚锲贰苯K于出現(xiàn)了:是一個陳舊泛黃的筆記本,還有一個泛黃的“黨員證”,以及一張某某地區(qū)中共地下黨員的名單。筆記本的扉頁上寫著:解放軍第29軍86師256團(tuán)1營潘明亮。筆記本上記錄了潘明亮從參軍入伍到參加大小戰(zhàn)斗以及后來轉(zhuǎn)為地下黨的過程……
他們談了很久,淚光在他們臉上閃爍。
潘登說,俺爺爺瞎了一只眼,一輩子默默無聞,在老家種了一輩子的地,只在臨死的時候我們才知道了他的事跡。
慶魁抹著淚說,潘大伯好樣的,是了不起的無名英雄!
潘登說,俺想把這個木匣子拿回去放到他的墳里。
慶魁說,放的那天,俺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