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fā)生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那個時候人們坐火車不要實名制，也不用驗身份證。不知你聽沒聽說過火車上賣座位的事。
　　 張傳銷和小玉他倆從不在人群中排隊，后面排多少人，隊伍有多長，與他們的上車無關，他們悄悄地潛伏在車門的左右兩側，當然與車廂貼得越緊，上車的效果就會越好。單等最后一位下車者前腳一著地，后腿還在鐵踏板上時，也就是瞅準最后一位下車人的屁股蛋子離開車門的一瞬間，他倆一左一右，迅速從車門兩側貼緊車廂，插進去，在第一時間，探進半個身子去。排在車門口等候上車的第一位先生，還在往一側推搡那位最后下車的胖婦人時，張傳銷和小玉已踩上了車廂的踏板，然后便是像站在電梯上一般，不需自己費力，就被后面的人很舒服在推著進了車廂，要說簡單，事情就這么簡單。
　　 你可別小看了這擠火車的功夫，沒有這功夫，你手里握著票，照樣上不了車，走不了人。有了這功夫，這車廂只上去一個人，那也就是你。其實當別人還在車門口罵罵咧咧拳腳相加擠成一個疙瘩蛋的時候，靠賣座位賺錢的張傳銷和小玉已經(jīng)擠上車廂，并且很快在車廂里找到了要找的空位子。如果運氣好，火車一開，馬上便會把座位賣出去。能不能在第一時間上去，不僅關系到是否能逮到空位子，更重要的是關系到這一趟生意的成敗，它的意義遠遠超越那些普通乘車者，因為乘車者無非是從A地到達B地，而張傳銷和小玉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搶到座位，然后把這位子換回咔咔響的人民幣，要取得成功，非有此出神入化的擠車絕活所不可。
　　 這套擠車技術在實踐過程中，對于張傳銷和小玉幾乎是百發(fā)百中，要不張傳銷這個賊和小玉這個爛妮子吃什么？喝什么？要是弄不到錢，別說小玉這個長得姿色誘人的妮子，就是街上隨便哪一個要飯的也不跟著張傳銷這個熊一起傻混。再者，憑良心說，張傳銷干的這活千真萬確一個人是沒法干，也必須得有個助手，這跟倒票不一樣。
　　 最高的一次張傳銷把一個座位賣了一百塊錢，最少的是一次也是5塊，通常是30塊錢，座位能賣多少錢要看這車跑多遠，要看車上的擁擠程度，還要看是夜車還是白天的車，當然最關鍵的，還是要看肯掏腰包買座位的這個人，是個什么樣的人物。你沒見過那些蓬頭垢面，拖個破包，洗刷臺那地方一斜歪就是一天一夜的那些伙計？你就是說有免費包廂伺候他，他也不去。確定小玉已是坐下或是躺下后，張傳銷便側著身子開始往車廂的接頭處游移，當然此時對于張傳銷來說，越是擁擠越好，心憂炭賤愿天寒，尖叫的聲音越刺耳，到張傳銷這塊貨的耳朵里變成的小夜曲就越舒展。老板，到哪？要個座位不？張傳銷問的這個人，也不會是那些耳朵上塞個mp3擠在一起大驚小怪嘰嘰喳喳的窮學生，自然是那些手上提著密碼箱，頭被牛舌頭舔了一般發(fā)亮，小眼睛瞪得圓溜溜四處踅磨的人物。多少錢？50。操！張傳銷就愛聽這個字，一聽到這個字，就等于看著在合同上蓋了圓章。這時張傳銷便主動提上老板的密碼箱，沖鋒陷陣在前面，為大老板甘當開路先鋒。大老板咬牙切齒罵罵咧咧地緊跟其后，等看到小玉那張美麗無比的臉蛋，看到小玉那迷人的小虎牙，看到小玉那一深一淺正在漩著的兩小酒窩時，心里樂了，眉頭舒展了，有這么漂亮的美人給咱占著位子，值?。∴?，一張大票子摔過來，找什么，找？不找了！
　　 張傳銷和小玉做著無本生意，這錢來得容易，就得藏得深點。男人百分之一百二地把錢交給小玉，女人多是把一張一張的小錢點上20遍后才連啐帶罵地塞給張傳銷，很多女人還會在這個時候耍點小賴，少給個三元二元，就這些了，你看著辦吧。
　　 一旦錢到了小玉手上，小玉便吸癟肚皮，將錢順著鵝黃色內(nèi)衣的下擺塞進右腿以上腰帶以十五公分的地方，見小玉塞錢，張傳銷必定湊過來，好像是護著小玉，實質(zhì)上是想在小玉的腰上順手摸一把，甚至還想趁機往大腿內(nèi)側某些個方位呼啦一下子，要是這時小玉恰好錢沒放實成，小玉也只能把那尖銳的目光射過來，用來擋住張傳銷那蠢蠢欲動的小騷手，要是小玉的雙手剛剛空出來，張傳銷的手面子上立馬就會再多出一兩個鮮亮的血印子來。
　　 座位賣出去了，兩個人透恣，張傳銷說，小玉，我給你講個笑話，說是一個人坐火車，車上太擠，被人踩了腳，本想說，哪個鳥日的踩著我的腳了，一急，把話說反了，哪個腳……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小玉道。
　　 張傳銷和小玉很多時候是在車廂的接頭處，他們知道那里有兩個特殊的位子，也就是117號和118號，這兩個座位，不在售票之列，是留給鐵路通勤職工用的，坐在這兩個緊靠廁所位子上的人，他們多是內(nèi)行，他們極可能是短途，隨時都有下車的可能。張傳銷和小玉塞過來，靠在這兩個位子邊上，然后和這兩個位子上的人套近乎，當然這里也是整個車廂最擁擠的地方。張傳銷和小玉一對相親相愛的鴛鴦一般，好話說盡，討好人家，特別是小玉，那個生動漂亮的臉蛋，有時竟能讓那些老憨們，提前把位子讓給她，張傳銷這個小流氓也在個時候，趁機加緊用胳膊肘子在小玉的胸脯上蹭過來蹭過去。張傳銷知道這時的小玉火不得，急不得，小玉瞪眼，他裝作看不見，有時張傳銷的手也竟敢在小玉的圓屁股上拂弄幾下，只要不是太過分，小玉也就只好忍了。
　　 這時對于張傳銷先生來說，如果要是有賣貨的小推車擠過來，并且不單是一個，而是排著長隊擠過來才過癮，此時張傳銷的心里肯定恣得像過個小年一般，肯定是裝出一副被無辜擠倒的樣子，嘴里喊著沒命了沒命了，身子死死往小玉身上貼，雙手還可趁機拂拂小玉的頭發(fā)，抱抱小玉的肩頭。試著張傳銷上邊下邊的小動作，盯著張傳銷色迷迷的小眼，小玉心里說著：有你張傳銷你這個小色鬼滋潤的時候，當然，一旦張傳銷這個小流氓的手移到小玉的腰帶以下某些地方的附近時，只要他略有動靜，他的手面子上馬上就會遭到馬蜂蜇一般的感受，直到張傳銷歪著身子往后退開半米遠才算完。其實小玉的手就像埋伏在張傳銷手邊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隨著張傳銷小騷手的游動而流動。
　　 火車開始減速，要進站了，有人開始往廁所跑，這個人很可能就要在這里下車，小玉便盯著這個座位，一旦這個人開始站起來從行李架上抽下他的包，這人就下定了，小玉紅櫻桃般的小嘴便悄悄地貼近人家的耳朵：大哥，你下車這位子讓給我啊，中！一個位子就有了。
　　 占到118號位子一個，火車一開，張傳銷就在踅摸買主，一個腚大腰圓臉似棗山（注：棗山，在魯西南一帶過年時蒸的一種插著大棗的饅頭）般的女人，把手上舉著的包往行李架上一扔，便拍著小玉的肩頭喊：起來，起來！剛開始小玉還認為是張傳銷把這個娘們給引過來的，是他把這個118號座位賣給了這娘們，但一看這娘們咬緊牙關，翻著白眼球瞅車廂頂?shù)倪@陣勢，還敢指望從她身上抽出票子來？但小玉顯然也不會聽之任之，憑什么就讓給她？見小玉不讓，女人開始問小玉要票。小玉自然拿不出。張傳銷說，老色（老師），你的票吶？也看看你的行吧？女人看了一眼賊眉鼠眼的張傳銷，顯然是沒瞧得起他，你個熊樣的，也要查老娘我的票？但這娘們似乎也不準備立馬就搶這位子，只見她欠欠身子，開開場子，把手揚得高過高頂，一個半圓圈劃下來，啪！拍了屁股一下子。噢，原來這屁股就是票！一般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圍著傻起哄，憨笑，其實張傳銷還是知道的，這里面有學問，這樣敢拍屁股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乘客，他們都是在鐵路部門工作的，他們的坐車不叫坐車叫通勤，那屁股后面是鐵路職工的工作證，工作證里夾了一張貼著本人照片的通勤票，上車下車出入車站，他們只需在屁股蛋子上拍一下，像是地下工作者對上了暗號一般，保準不會再有人再查票。
　　 張傳銷盡管知道這個蹊蹺，但還是把小玉拉起來，在小玉屁股的左右邊各拍了一下子。張傳銷此舉的兩個目的較為明顯：一是對那娘們的行為表示回應，就只你會通勤？二就是無非想拍拍小玉的屁股唄。這一舉動一經(jīng)實施便引得看熱鬧的人大笑不止。這娘們原認為張傳銷把小玉拉起來要讓座位與其，沒想到張傳銷這不倫不類的貨色，還不待那娘們坐下，迅速又把小玉按回座位上。沒有討到位子，卻被張傳銷戲耍了一番的母大蟲，掄開巴掌就往張傳銷的臉上抽，張傳銷一擰身子躲開了，二擰身子又躲開了，張傳銷還想繼續(xù)耍耍貧嘴：不能說你的屁股大就能當票，人家的屁股小就不能當票了嗎？你還打人，你？只見母大蟲呼啦一下，把個紅不紅紫不紫的工作證往小桌子上一摔，小桌上的三個杯子頓時蹦掉了兩個：你娘那個屁，你這個小混子，你個倒座位的蛇蟲子，你也拿出個這個給老娘看看，你也拍，就是拍出一百個屁來，你拍爛了你小娘她這個熊腚，我量你也拍不出個這個，你跟老娘來這個哩個楞，瞎了你的狗眼。
　　 這娘們氣得雙手發(fā)抖，頭不停地轉，想讓每個坐車的人明白她是通勤職工。但張傳銷也不吃這一套，你有通勤票你通你的，你愛通不通，愛和誰通和誰通，但你有這個座位的座號嗎？張傳銷這一招顯然點到母大蟲的穴位上了，母大蟲憋得肥臉發(fā)紫發(fā)青，仰頭做深呼吸，三分鐘后才吐出二個字來：乘－－警－－！母大蟲一喊乘警，張傳銷和小玉就慌神了，這可不是好玩的，干這個營生后，還是頭一次遇到這個陣勢，滿車廂的人都站了起來往這瞅，還都認為是逮住了兩個小賊。
　　 不好，小玉和張傳銷一看這局面，這熊娘們的德性，拱拱手，鐵路上培養(yǎng)出的母大蟲，她奶奶個熊的，真厲害：領教了，領教了，領教了還不行？張傳銷和小玉乖乖地爬起來溜之乎。母大蟲一大屁股坐下后，里面靠窗的117座位上那一位兄弟，硬是被她嚇得一哆嗦，震得一抖摟，站起來也要走，讓母大蟲看也沒看一把按下去。然后母大蟲對著剛從地上撿起杯子，嘴上還在嘟嘟囔囔的幾個哥們說：哼，知道吧，老娘坐這個座位都二十年了，這小鳥孩還跟我耍二B，老娘跑通勤的那時候，你還沒從你娘的腸子里爬出來哩！然后把個鐵路工作證像掖一支手槍一樣掖進屁股后面。
　　 張傳銷剛開始鼓動小玉跟他干這活時說，想掙錢嗎？想做無本生意嗎？跟咱在一起躺躺坐坐就能掙錢。當時小玉的臉都氣歪了，恨不得撕下張傳銷的嘴皮子喂狗：張傳銷你是個狗屎啊？你怎么不讓你姐姐你妹妹跟你躺躺坐坐去？你看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讓你跟我擠火車到火車上賣座位去，叫你躺躺坐坐那是專業(yè)術語，其實那就是占座位。
　　 談好了一起搭檔干活，然后是講分紅，剛開始張傳銷和小玉說是掙了錢三七分，小玉看著張傳銷那張倭瓜臉，只是笑，笑得張傳銷直發(fā)毛。張傳銷便馬上改口說，四六分，這總可以了吧？平半分！小玉說，你要是不愿意，你找別人去，就憑本妹子這個臉蛋，哼，還不屑跟你個熊東西在一塊磨蹭哩。張傳銷氣得咬牙切齒，但還得說，愿意，愿意，按半分，但他心里發(fā)著狠：這一季下來，看我非拿下你不可，哼，走著瞧，看最終誰吃虧誰賺便宜！
　　 但在后來的實踐中張傳銷認識到，別看小玉年紀不大，也算得是江湖上的一條老泥鰍了，人會說又機靈又狠，這臉蛋，不但迷人而且會變，這就沒治了，要辦她，不易！有了幾回買賣，她要是發(fā)現(xiàn)了你的企圖，她換了別的搭檔，不和他張傳銷個騷熊合作，照樣能把這活干了。
　　 小玉第一次被張傳銷稀里糊涂地推進車廂，然后擠到車廂中間就找到了兩個位子，一人一個先占下了，火車一開，張傳銷離開座位沒五分鐘，就領兩個人來，小玉站起來，連同張傳銷那個位子，一共到手了48元，小玉又驚異又興奮，這就能掙到錢？這活一干就舍不得放下，刺激！但她又擔心：張傳銷你個賊，要是讓鐵路乘警抓到了怎么辦？張傳銷說，干么讓他們抓到？小玉一想也是。
　　 操他媽的，好玩！小玉說這話時，小腰楞細，屁股楞圓，胸脯楞鼓，搖頭晃腦地壞笑著。
　　 過了正月二十，坐火車仍是擠，但已不再是往死里擠的那種了，眼看著生意暗淡下來，黃昏時刻，廣場的廣告牌下張傳銷和小玉商量把這一天掙的錢，花了它，不分了，晚上兩個人喝一喝，吃一吃，涮一涮，洗一洗，好好總結一下經(jīng)驗，等秋天學生開學的時候再干一把。其實這一天掙的已是很不多了，才88塊錢，這忙得不輕不說，還讓列車員轟了幾回，甚至以讓他們補票相威脅，最后不得不給車上戴紅臂章的安全員放下兩包“一枝筆”，工作才得以繼續(xù)。當然了，一個春運期間，個把月每人少說也有兩千元進賬了，這還不行嗎？也不過才個把月的時間。
　　 說是喝酒總結經(jīng)驗，其實張傳銷心中那個壞點子一直在拱著他，還沒放棄自己的企圖，那就想在今晚把小玉給辦了。今晚是關鍵時刻，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后就不好說了，今晚一定要想法把小玉灌醉，放倒，然后付之行動。
　　 兩人剛開始喝的時候，彼此還謙讓，后來卻越喝越興奮，越喝越主動，特別是小玉。一看這局面，完全在張傳銷的控制之中，張傳銷心里透恣，開著一朵芬芳的野花一樣，小玉眼睛閃閃發(fā)光，把個張傳銷閃得直敲鼓。張師傅，咱喝，喝，誰不喝誰是個小狗，誰不喝就讓那個母大蟲熊他罵他，不，是壓他，哈哈哈！張傳銷買單，讓小玉給罵回來，你太不給你徒弟面子了，算是我請師傅，行不行？好好好，張傳銷直點頭，這回沒花他們共同的錢，是小玉出的，小玉愿意掏，小玉掏出一張大票子，往老板那里一扔，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