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八里村的日子(散文)
八里村,位于西安市的長安南路附近,已經是城區(qū)為數不多的城中村。大約在明朝時,因為距離西安府只有八里地,得名八里村。八里地不過四千米,八里村便與繁華很近,而在我心里八里地很遠,距離故鄉(xiāng)遠,距離心中的理想更遠,但我懷念曾在這里度過的日子。
三年前,我背起行李,來到向往已久的省城西安。眼前寬闊的馬路上汽車來回穿梭,立體交叉橋縱橫交錯,一棟棟高樓大廈仿佛直通云霄,夜晚霓虹彩燈閃爍,美不勝收,令人眼花繚亂……看到這一切,我就像劉姥姥走進大觀園有些昏頭轉向了。
在老鄉(xiāng)的幫助下安排好自己的工作,卻找不到合適的房子。省城寸土寸金,房租非常貴,我可不敢像老鄉(xiāng)那樣,一年花上兩萬元去租個單元房。正好有一個朋友在八里村附近住,他就為我推薦這個城中村。當然找房子的事情就不去麻煩他,他也根本沒有閑時間,房子也不難尋,每家每戶門口都貼著租房廣告和聯系電話,二百到五百之間,大小不等,自由選擇。
第一次來到八里村,我真的沒有什么好印象。這里巷道狹窄,相當于老家巷道的三分之一還短,本來不寬闊的村道,停滿電動自行車或者三輪車,兩個電動車剛好能夠錯開,巷子兩邊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舊樓,抬頭是密密麻麻粗細不一的電線,沾滿灰塵和蜘蛛網。村里的樓最高七層,比起小區(qū)不算很高,卻形成了如香港“一線天”的獨特風景,很難受到陽光的普照,這樣就越發(fā)顯得巷道的陰暗。
無論白天,還是夜晚,八里村都是人流涌動。兩條所謂大巷美食攤位和店鋪排滿村道,三兩條小巷道凹凸不平,要是騎個車載個朋友,回家屁股肯定疼上半天,稍微快點弄不好人都會扔出去。巷道里有兩處垃圾處理站,放置幾個大垃圾斗,彌漫著腥臭的味道,路過后就連我這個“老農民”也得捂著鼻子,這難道就是大城市嗎?
村口就是長安大街,干凈整潔衛(wèi)生,和村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然不喜歡這里,但也是無奈之舉。在外打工有個安居之所就不錯了,總比那些睡橋洞的難友好受,也比那些睡在臨時搭建的帳篷里的工友優(yōu)越些許。
我所租的房子還算不錯。主家把院落收拾的干凈衛(wèi)生,墻壁角落一塵不染,房間簡單裝飾貼有瓷磚,墻壁貼著壁紙,看上去房間還算整潔而溫馨。但即便是白天房間也離不開燈,在農村曬太陽,在這里真的成了一種奢侈。好在我的工作是早出晚歸,只是把它當做睡覺的地方,有陽光無陽光也無所謂了。
八水繞長安,導致西安的氣候條件相對故鄉(xiāng)潮濕。時不時天氣突變,下起大雨。大雨很快在村道形成小河,有水到無所謂,令人惱火的是有的巷道排水不暢,有些下水道突然往外噴冒,噴出來污水夾雜糞便和垃圾。本來下雨可以凈化空氣,結果卻讓巷道更加污濁不堪,令人作嘔反感,但又無可奈何。這時候,就會生出些許鄉(xiāng)愁,懷想家鄉(xiāng)那綠色原野,藍天白云,靜謐的村莊,被陽光包裹著的寬敞大院……
為了錢、為了生活,還是不得不在這堅持下去。對于八里村的改變,我是從西安一場疫情開始。新冠說來就來,說封城就封城,雷厲風行,城市像按下了暫停鍵,村里的店鋪、市場全部關門歇業(yè)。眼看就要到春節(jié)了,自己只能守侯在這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工作已經停止,糧草已經不足,生活還得繼續(xù),我憂心忡忡,只能耐心等待。每天聽出都是感染數字的增加,難道真的要用“低標準”半個饅頭來哄飽肚子。
沒有想到政府并沒有忘記八里村,以及許多外來打工人。兩天以后,在村干部的協調幫助下,米面油等物資散發(fā)到每家每戶。口袋有糧心不發(fā)慌,在出租屋我也支起小鍋小灶,享受政府的恩惠。飯點的時間,每間房都會冒出白色絲絲熱氣,熱氣中彌漫著百味清香。平時大家都很忙碌,這時候各家庭主婦大顯身手,鍋碗瓢盆切菜淘米叮叮當當,噼里啦的炒菜煮飯各種聲音混在一起,極為清新,那是煙火的味道,演奏出一曲暖人的曲子。
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做核酸。從我們院子里走出來的人,排成長長的隊伍。中午的時候,大家無事可做,便爬上房頂登高遠眺。古城西安盡收眼前,街道上看不到車水馬龍的場面,一切顯得那么安靜祥和,一座座高樓大廈,靜靜矗立,像一尊尊雕塑。
平房上大家打牌,彈琴歌唱,跳舞跳繩,陽光溫暖地灑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沒有愁容,更多是期盼。我偶爾也會拿起一本書仔細品讀,徜徉在書中描寫的美好世界里。疫情讓每個人都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華和愛好,平時大家都過得很忙碌,難得有這樣的空閑。疫情讓人們迫不得已放下一切,一切又都是那么和諧,我們能夠平安幸福,就是因為有醫(yī)護人員、政府社區(qū)許多工作人員在為我們沖鋒陷陣,保駕護航,我們應該充滿感恩和珍惜現在。
慢慢地,我對八里村沒有那么反感了。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多月后,城市解封了,八里村也解封了,可以回家了。八里村又恢復往日的煙火氣息,人潮涌動。村邊店鋪飯館順利開業(yè),餐館里香氣四溢,小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電瓶車、三輪車又來回穿梭于小巷,那坑坑洼洼的巷道也變得不再那么令人生厭。小雨夾著點點雪花不經意間的飄飄灑灑而下,回頭看見穿著漢服的女子打著傘,跨過巷道。我情不自禁地低吟起徐志摩的《雨巷》來:“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這里距離繁華不過八里地,擁有濃郁的人間煙火氣,這里也是像我一樣普通農民工的一片福地。物美價廉,便宜的房租吸引著城市打工人在這里蝸居。
半年后,我買了自己的小貨車,離開了省城,也離開了八里村。我時常以為自己不會再回到這里,但顛沛流離幾次以后,還是感覺省城賺錢的機會更多一些,又重新回到省城。我新找的工作距離八里村太遠,出行很不方便,便沒有在八里村居住。那時,我覺得此生恐怕與八里村無緣了。
我所在的工廠由于修建地鐵站,老板要把工廠搬遷到其他地方。我也只好跟著一起遷到南郊,命中注定新工廠距離八里村很近,我沒有多少猶豫,重新回到八里村,對于一個打工者來說,這里是最溫暖的居所。曾經有一部電影《沙井村的愛情》,電影播出以后,成為網紅打卡地,沙井村不僅僅代表是一個沙井村,它是越來越少的城中村代表,是許多漂泊在外的游子一份心酸,一個故事,一份回憶,一個值得留戀的地方!
實際上,多少年以前,八里村就在城市改造范圍里。村道基礎設施排水設施嚴重老化,已經不可能再去重新改造更換,又由于外來人口多,自而然就難以適應城市發(fā)展。當有一天,八里村拆遷了,我們這樣外來農民工又該何去何從?在哪里棲身?
但愿政府的保障房能真正把實惠落實到農民工身上,給我們一份心安。當有一天城中村真的走了,當有一天情感之弦在不經意間觸動心靈最柔軟的部分,鄉(xiāng)愁不由得泛起,八里村不僅僅是第二故鄉(xiāng),更是我們曾經生活過、拼搏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