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之旅與心靈之洗
　　 臧平立
　　
　　 題記：風景如畫，旋律優(yōu)美。人生就像一次旅程，沿途會遇到各種風景，但最后我們都要回歸。
　　 我行醫(yī)三十多年，治愈病人萬千，卻經(jīng)常被人誤會——以為我姓藏，他們甚至覺得我醫(yī)術高，是藏醫(yī)。我說——我是南臧北黃的臧，沒有草字頭。
　　 閑適的時候，我會對人講臧姓的來歷——周公旦長子伯禽被封為魯國國君，伯禽的一支后代封地為“臧”，因此姓臧。我們這一支臧姓先祖名臧僖伯，是伯禽十一世子，在魯國做宰相，以知書達禮而著稱，《左傳》那篇著名古文《臧僖伯諫觀魚》就是說他勸諫魯隱公的故事。臧僖伯的曾孫臧文仲是魯國的司寇。眾所周知，孔子也在魯國做過司寇。孔家與臧家的淵源很深，孔子父親叔梁紇曾任陬邑大夫，就是說，他在我們臧家府邸干著警衛(wèi)隊長。
　　 2800多年來，臧氏后人始終秉承“不為良相便為良醫(yī)”的祖訓，宋代名醫(yī)臧中立、清朝名醫(yī)臧枚吉就是如此。我是臧枚吉的第六代傳人，與臧枚吉齊名的黃元御（南臧北黃）的五代、六代傳人是良師益友，共同在西安弘揚傳統(tǒng)中醫(yī)絕技。
　　 想當年我走出皖北來到西安，出火車站時是個早晨，那天古城白雪皚皚，仿佛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是圣誕節(jié)的前一天——十二月二十四日！
　　 臧姓出自姬姓，所以我少年游到西安，并非客居，而是臧姓后代的落葉歸根——我的血脈來自文武勝地的岐山，那里的周公廟是我的家廟。也許是我混得不好才喜歡夸贊祖宗吧。
　　 和臧字相比，有草字頭的藏出現(xiàn)得較晚，它們之間是否有關聯(lián)需要研究，不過看到與臧音近字近的藏還是很親近的。臧發(fā)音是一聲，藏是四聲，字形字音都不同。經(jīng)過了許多的事，喝了許多的酒，經(jīng)歷了許多的傷害與迫害，到了天命之年后，我就喜歡了旅行和自由自在的行走。我向往西藏，是想讓那里的梵音把耳清凈，讓那里的雪水把心洗凈。即使談不上洗凈，也要洗滌一下。
　　 這個念頭一旦生成就沒有湮滅過。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今年一入夏，我就準備千里藏行了，主要是精神層面的準備。我決定要給自己放一個假。生我的，我盡孝，我生的，我盡責。從一個民間大夫被聘請到北京同仁堂坐堂，因業(yè)績彰顯而享譽長安城，其中的甘苦鮮有人知。我一個人孤獨走到今天，出生入死，江湖險惡，是該休息一下了——我要去西藏，我要上高原，不管那里勝不勝寒。
　　
　　 第一天漢中
　　 8月1日這天，我結束坐診吃罷午飯，在下午三點把車開出了西安，目標西南。與我同行的是跟了我24年的助理——黃先生。我們并沒有儲備多少物資，僅帶了兩件羽絨服，以備不時之需，事后證明羽絨服幫了我們大忙。另外我還背了一包書。外界人覺得我這人不善交流，別人都在喧囂，觀景嬉笑，只有我在靜靜地讀書。這是我的習慣。
　　 傍晚時分到了漢中。這是我熟悉的城市，從我故鄉(xiāng)碭山走出的先賢就是在這里崛起的，建立了偉大的漢朝，從此我們的民族有了名字。沒錯，漢中是我們漢人的圣地。人走進一個地方，就走進了它的歷史。中國最輝煌的周秦漢唐歷史都與我相距很近，也讓我的生命有了質(zhì)量。滔滔漢江從城中穿過——江是主人，人是過客。
　　 路上行人未必提包，而無不隨身帶著一段故事，而我?guī)е氖悄钕搿?br />　　 那晚我一夜無夢，我已經(jīng)開啟了夢想之旅。
　　
　　 第二天雅安
　　 天一亮我們駛上318國道，馳騁600公里來到雅安市。這里果然在下雨，不愧“雨城”之稱。上世紀九十年代我來過雅安的，對這里有很好的印象，當?shù)氐牟菟幒艿氐?，當?shù)氐娜艘泊緲?。雅安是當年西康省的省會，以“雅雨、雅女、雅魚”三絕而聞名于世。本來可以再趕點路，住更著名的康定城，但我想懷個舊，入住雅安。
　　 在細雨中徜徉美麗的雅安，非常的愜意。城市的建設算得上雅致。與當?shù)氐睦先碎e聊，知道這里自古以來就是川藏、滇藏的咽喉，也是古南方絲綢之路和茶馬古道的門戶和必經(jīng)之路。老人還說，去康定的路上有一組茶馬古道的群雕。
　　
　　 第三天康定
　　 第二天的路上，果然看到了茶馬古道群雕，其震撼性的藝術效果，表明茶馬古道既是一條商貿(mào)之道，也是一條人類文明之道。它承載著古人的智慧，也啟迪著今人的思想。
　　 我們繼續(xù)沿著青衣江而上。因為海拔逐漸升高，天逐漸變得陰沉，氣溫也逐漸下降。很多人在這里就有高原反應，但我沒有什么不適。這里一座山就是一片天，二郎山那邊還是霧氣彌漫，過了四千多米的隧道，天空豁然開朗，溫度陡然升高，剎那間人就經(jīng)歷了陰陽兩重天。在大渡河谷，有一塊川藏公路紀念碑，上書“鑄魂”。我喜歡書法，水平也談不上，屬于江湖體。我看得上的書法作品極少，這個“鑄魂”寫得不錯。在這里向下看，群山蜿蜒連綿，山間的公路如緞帶飄舞。憑江遠眺，大渡河宛如牛奶河，在山谷中快活的流淌。
　　 我們很快就到了“一曲情歌千古唱，醉了天下人”的康定城。車子行走在跑馬山下，我心里哼著《康定情歌》，張望著山頂，尋找那朵溜溜的白云，是否依然溜溜地照在康定城上。那美麗的愛情故事，是否還在演繹。
　　 這一天，我在康定廣場和溜溜城徘徊許久，和我想象的不一樣，但也不失望。我在刻在石頭上的情歌廣場上，懶洋洋地在石頭墻上照個相，以示對愛情負責過。
　　 天氣非常好，康定城上有好多溜溜的云，康定情歌在這里唱會更有味道。一首詩可以成全一座城市，比如德令哈。一首歌也能成全一座城，那就是康定城。
　　
　　 第四天雅江
　　 知道中國最小的縣城在哪里嗎？答案是——雅江。
　　 雅江縣城面積就半平方公里，房屋都建在懸崖上，所有房子都是江景房——推開窗戶雅礱江一覽無余。這里靜謐的環(huán)境是大城市所沒有的，我一生都在鬧市里求安靜，卻常常不得，只能求個心靜如止水。這種真正的安靜處，是能安妥靈魂的。未來寫醫(yī)書，我會首選雅江。
　　 回過頭看看這天走的路，我始終記得群山溝壑之間那一條細線時隱時現(xiàn)。遠處藍色天空下，白云時而在山巔堆積，時而在長空流徙。陽光下，貢嘎山峰閃耀著圣潔的銀色光芒。幾只雄鷹在山頭盤旋，甚至在我車前盤旋。我過于興奮，為了多看兩眼展翅一兩米的雄鷹，車子差點開到山底下……我出了一身冷汗，萬幸呦！自此以后我都謹慎駕車了，也許只有西藏才會讓我片刻失控。
　　 我喜歡雄鷹，它詮釋著自由的真諦。鷹棲居的地方都是美麗江山，牦牛和馬在這里的草甸上自在地吃著青草，許多游人在草地上休息、拍照、游戲，無數(shù)五色的經(jīng)幡在風中獵獵飛揚……就像是祥瑞的天堂！
　　
　　 第五天理塘、巴塘
　　 離開最小的縣城，我們向中國也是世界最高的縣城——理塘進發(fā)。雖然沒有高反，但動作大一些也會大喘氣。一路上崖陡路窄，石多樹少，日高風急，羽絨衣派上了用途。
　　 當理塘縣城清晰地出現(xiàn)在眼前時，我有些恍惚。遠遠望去城內(nèi)高樓林立，與內(nèi)地沒有什么區(qū)別，讓你感覺不到這是海拔4000多米的世界高城。唯有天邊山峰上的積雪，才顯示了它的高原本色。還有，高原出好藥，這里就盛產(chǎn)名貴地道中草藥，比如川貝、天麻、靈芝等。
　　 理塘被人們譽為“中華高城、雪域圣地、草原明珠”，是一個風景秀麗、人杰地靈的地方。這里是七世達賴、十世達賴和第七、八、九世帕巴拉呼圖克圖和現(xiàn)任十世即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帕巴拉·格列郎杰的故鄉(xiāng)，也是蒙古國師三世哲布尊丹巴等高僧大師的出生地。雖然沒到藏界，但這里是濃烈的藏文化區(qū)。
　　 理塘縣城的路邊墻上有許多裝飾，還有一段古鎮(zhèn)翻修后遺留的古墻壁、煨桑臺、雙子樹。參觀七世達賴喇嘛誕生地——仁康古屋時，需要順時針走。許多漢人在這里開奶茶店。
　　 我沒在理塘多呆，穿城而過，沿著彎曲的無量河谷上行了一段路，眼前豁然開朗，進入了一望無際的毛婭大草原。目之所及都是綠草，無邊的綠色中點綴著紅、黃等各色野花。目之所及，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帳篷和氈房，及成群的牛羊。薄薄的霧氣從草地上升起，讓人如夢似幻。毛婭草原四周有高山環(huán)繞，向南望去益母貢嘎雪山清晰可見。山頂?shù)慕K年積雪在夕陽照耀下冰清玉潔，熠熠生輝。
　　 我們?nèi)チ恕敖忝煤保步小把坨R湖”，它位于沙魯里山脈中段的一個埡口，拐個彎就能看到一幅令人窒息的美景：在繁忙國道伸向的遠方，兩處碧藍澄澈的高原湖泊緊緊相依，靜靜地平躺在海子山上，周圍是白雪皚皚的雪峰，姐妹湖就像兩滴眼淚，滴落在雪山之間。
　　 這一路車開得很辛苦，不到400公里耗時7小時。天黑時，我們?nèi)胱“吞痢?br />　　
　　 第六天芒康、左貢
　　 清晨，我們離開巴塘，很快便進入金沙江峽谷。金沙江有著黃河般渾濁的江水，也有著黃河沒有的洶涌澎湃和蕩氣回腸。我駕車跨過金沙江大橋，迎面一塊大鐵牌上，藍底字寫著“西藏界”三個字——進藏了！我終于踏入向往而陌生的西藏。
　　 進入藏境，令人煩惱的各種安檢、疫檢、登記……比過海關還難。沒有手機和身份證的話，你寸步難行。場面雜亂、擁堵，工作人員也很辛苦。我在抖音里感慨了一番，都是當時的心里話。終于過了關卡，車子翻越宗拉山、拉烏山及覺巴山埡口后，就是芒康縣，藏語意為“善妙地域”。境內(nèi)雪山林立，江河縱橫，郁郁蔥蔥的原始森林、金碧輝煌的千年古剎和宗教文化，令人耳目一新，路途的那些不快一掃而空。
　　 人到異地，美景所致，感想聯(lián)翩。我駕駛的雅閣車已經(jīng)行駛20多萬公里，卻不舍得更換。它陪伴我走了大半個中國，從未拋過錨。外國有些人死后，就是和愛車一起土葬的。在中國沒這個條件，但我會讓兒子給我燒輛車，我在天國里繼續(xù)馳騁。
　　 車出芒康，進入了中國十大最美峽谷之一的瀾滄江大峽谷。瀾滄江大峽谷以谷深谷長而聞名，以江流湍急而著稱，狂濤擊岸，濤聲如雷。經(jīng)過很長一段時間爬行，我們來到了川藏線上最高的山口——東達山，這里海拔5130米。川藏公路和瀾滄江在千山萬壑間時隱時現(xiàn)。傍晚抵達左貢，夜宿這個海拔近4000米的地方。
　　 這一天跑的公里數(shù)并不多，僅258公里，但感覺一天都在開車。我既疲勞又興奮。
　　
　　 第七天波密然烏
　　 出門已經(jīng)一周了，一路開車，可謂“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也算順利來到西藏的小江南——林芝地區(qū)。這里的尼洋河比之前的各種江清澈多了，像飄帶穿城而過。很多楊樹在河邊隨意地長著，綠植比很多地區(qū)都好，遠處還有雪山陪襯，妙不可言。
　　 越深入地進藏，沿途有更多震撼人心、險峻的美麗景色。一條路蜿蜒而上，越過山谷中盤旋的霧靄和傾斜的樹頂，直延伸到陡峭的懸崖邊上，然后突然調(diào)轉方向，伸進山腰黑色的亂石中間，又曲折地轉出來，沖向無遮無攔的公路邊，它一忽兒猛地扎進山里，一忽兒又回到開闊的天空下，讓司機有不小心會墜崖的危險——這是段橫沖直撞、令人頭暈目眩的路。
　　 這一天我們都在波密縣吃飯游逛。當?shù)厣唐坟S富，物價和西安差不多。飯館都是漢人在開，都用高壓鍋做飯。
　　 我們在傍晚來到然烏鎮(zhèn)，坐在雅魯藏布江岸邊，我觀頭上云彩，聽江河滔滔，想了很多，也什么也沒想?？茖W家說能量就是物質(zhì)，那么生命就是宇宙。
　　 回酒店的時候，我特地走進一家中藥材店，買了一些靈芝和天麻。它們會放在我的工作室“鎮(zhèn)宅”——其實是，做個紀念而已。
　　
　　 第八天魯朗小鎮(zhèn)
　　 我們從然烏鎮(zhèn)來到魯朗小鎮(zhèn)。
　　 魯朗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這里也確實有仙氣，是網(wǎng)紅小鎮(zhèn)，而石鍋雞是網(wǎng)紅小鎮(zhèn)的網(wǎng)紅美食，馬云都在這里吃過。入鄉(xiāng)隨俗，我也要了一份熱氣騰騰的石鍋雞，鍋里還有各種蘑菇，味道鮮香，特色明顯。
　　 小鎮(zhèn)除了房屋就是草甸，草甸中泉水潺潺，牛羊在這里散步，一派圣潔、寧靜、祥和的景象。這里可以看到遠處的南迦巴瓦峰。去過西藏的很多人都說，眼睛在天堂，身體在地獄，而魯朗小鎮(zhèn)讓我的眼睛和身體都在天堂，但，心在流浪。
　　 嗯，旅行的意義就是如此的間歇性及不確定性。也許有一天我還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那時是物是人非，還是人是物非呢，誰能知道。
　　
　　 第九天那曲
　　 這天早上，傳來拉薩、阿里等地區(qū)出現(xiàn)疫情的消息——怎么辦？計劃中的拉薩還去不去？我在糾結中。黃先生建議立馬改道——去那曲，離開多事之秋的318，走317國道。
　　 我同意了他的意見。
　　 說起來非常可惜，我在離拉薩很近的地方與她擦肩而過了，但以后還有機會，好在我已經(jīng)進藏了。去那曲的路上，黃助理的心情有些灰暗，我沒受他影響，以順其自然的心態(tài)走完此次被疫情干擾的旅行。
　　 疫情消息越來越多——拉薩封城了。放棄拉薩的決定是對的。此時我的耳邊響起一首歌——韓紅的《那片海》。
　　 好在那曲沒有封。這一路上，我們遭遇了“靜態(tài)管理”，被封堵了好幾個小時。呵呵，聽天由命了。晚上十點我們才趕到那曲，做核酸，吃飯，找酒店，加油……疲勞不算什么，就是不知明天又會有什么樣的曲折。感覺那曲不是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