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情自梵宇成絕響(散文)
“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上最美的情郎?!背踝R倉央嘉措,是被他優(yōu)美的詩句所感染。不知獨對青燈古佛,如何吟誦出世間最美的深情,不知身陷囹圄,如何活成了世上真正的活佛。
想要了解倉央嘉措的身不由己,先從當時西藏的政治形勢開始。四世達賴云丹嘉措,是個蒙古人,主持西藏政務不久,年紀輕輕就不明不白地死去。接手的便是西藏歷史上著名的政治家羅桑嘉措,他成為哲蚌寺和色拉寺的主持之后,西藏形勢已經(jīng)動蕩不安,他請求青海固始汗的支援,然后才建立了穩(wěn)固的格魯派政權(quán),隨之又率領三千官員和寺傭訪問了清王朝,進一步加固了他的領導,晚年時著書誦經(jīng),寫下了不朽的佛學經(jīng)典。在他的培養(yǎng)和教誨下,他的弟子桑結(jié)嘉措成為他堅實的后盾以及理想的接班人,然而有時侯事與愿違,還沒等他把一切政治干擾都安排妥切的時候,六十六歲的那一年,他圓寂了。
權(quán)力支配下成長起來的桑結(jié)嘉措,不想權(quán)力外流。在他的師父圓寂之后,為了控制當時混亂的局勢,他秘不發(fā)喪,急忙派人尋找轉(zhuǎn)世靈童,以備不測之用,一方面可以繼續(xù)掌控格魯派的領導地位,另一方面也有一個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擋箭牌。這樣的謊言,在隱瞞了十五年之后,終于被康熙皇帝所知。于是,倉央嘉措悲劇的人生從此拉開了序幕。
倉央嘉措,1683年生于西藏南部一個門巴族的農(nóng)奴家庭,家中世代信奉的是寧瑪派佛教,信仰比較自由,可以娶妻生子,那里人們的生活比較安定,而且地理位置偏僻。桑結(jié)嘉措選擇那里的孩子作為轉(zhuǎn)世靈童,一是可以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二是便于保守秘密。在倉央嘉措兩歲的時候,他就被指定為轉(zhuǎn)世的六世達賴喇嘛。
一般被選定為達賴喇嘛之后,都要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誦經(jīng)念佛,斷情禁欲。然而倉央嘉措?yún)s有著一個自由自在的童年,他每天跟著父母日出而作,望天空流云自悠閑,看山川草木都有情,揮鞭皆成聲響,高歌迷醉牛羊。在這里,有他青梅竹馬的仁增旺姆。這塊土地,是他們懵懂愛情的見證,也是他后來情詩的發(fā)源地。就像他所說的,“那一世,轉(zhuǎn)山轉(zhuǎn)水轉(zhuǎn)佛塔,不為修煉,只為途中與你相見。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傷口幽居,我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下過你。”不知多年以后的仁增旺姆聽到這些詩句,會是多么的肝腸寸斷,然而這一切,卻只能隨著倉央嘉措入住布達拉宮而化作記憶。
公元1697年,在康熙皇帝知道達賴五世過世真相的威逼下,14歲的倉央嘉措被桑結(jié)嘉措接入布達拉宮,同年十月二十五年舉行坐床典禮。在桑結(jié)嘉措的精心安排下,他開始研習佛學,苦讀經(jīng)書,然而一個已經(jīng)接受十四年俗塵煙火的少年,又如何安心死板的清規(guī)戒律,又如何堅守僵硬的繁文縟節(jié)。說他是雪域最大的王,無非是在哄自己開心,他只不過是桑結(jié)嘉措手里的一枚棋子,政治上的擺設。由于人身的禁錮,權(quán)力的擺布,讓年輕氣勝的倉央嘉措終日郁郁寡歡,于是索性化名宕桑旺波,以貴族公子的身份往返于拉薩的酒家,民居,縱情聲色。一方面,反映出他對自由和愛情的向望,另一方面,也能體現(xiàn)他對清規(guī)戒律的故意背叛。他想成為雪域高原人們最敬重的活佛,卻沒有任何施展才能的機會,他想成為世上最美的情郎,卻沒有一點自由。
他小時候信奉的是紅教,而如今,卻成為了真正的格魯派,也就是黃教的代表人物,他如此離經(jīng)叛道,卻找不到人生的出口。像他說的“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他本身就是一個矛盾體的存在。紅教與黃教利益上的沖突,自由與向佛本質(zhì)上的不同,多情與禁欲無法跨越的鴻溝以及形勢上最大的王與手無一點實權(quán)政治上的勾心斗角,在這多重矛盾的重壓下,他能活著,似乎就是一個神話。
然而,倉央嘉措最終為自己還是找到了突破口,他把心中所有的深情化為人們口中傳唱的情歌,成為布達拉宮一個傳奇的存在。想當年,松贊干布為了迎娶文成公主,建造了雪域高原上最耀眼的布達拉宮。他絕對想不到,是這座宮殿囚禁了西藏歷史上最有才華的情詩高手。
倉央嘉措說:“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來不去?!彼麑Ω星槭嵌嗝磳R欢侄嗝凑鎿?,令世間多少女子為之癡迷。他說:“那一月,我轉(zhuǎn)過所有經(jīng)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為朝佛,只為貼著你的溫暖。”為了愛情,他可以全力以赴,為了愛情,他可以粉身碎骨,世間有哪一個女子可以抵御這份癡情。他的情似一汪清泉,千年不會干涸,他的情似一朵奇異的花朵,永不凋謝,干年萬年開滿了情竇初開的少女心里。他說:“我問佛:如何才能如你般睿智?佛曰:佛是過來人,人是未來佛。我問佛:為什么總是在我悲傷的時候下雪?佛說:冬天就要過去,留點記憶。我問佛:為什么每次下雪都是我不在意的夜晚?佛說:不經(jīng)意的時候人們總會錯過很多真正的美麗。我問佛:那過幾天還下不下雪?佛說:不要只盯著這個季節(jié),錯過了今冬?!闭f他心里裝滿了愛情,也不全是,他的問佛里,包含了多少有哲理的詩句。佛是一個人經(jīng)歷千辛萬苦修為而成的,人如果一心向佛未來也便會成為佛,我們常常盯著一個目標而深陷痛苦的泥淖,有時候卻會忽略身邊的幸福,這些富有哲學的句子,終究也會種下佛緣,縱使他不想成佛,他其實也早成了一個佛。
倉央嘉措不想住進布達拉宮,然而命運的安排陰差陽錯,倉央嘉措不想卷入政治風暴,只想陪自己心愛的人去看煙花,然而最終卻成了政治的犧牲品。從羅桑嘉措到桑結(jié)嘉措,格魯派的教派勢力得到了最大的強化,然而,桑結(jié)嘉措不滿足于攏權(quán),逐步對蒙古貴族進行驅(qū)逐,造成雙方矛盾迅速加劇。以致于桑結(jié)嘉措在拉藏汗的飯菜下毒被發(fā)覺之后,直截導致了桑結(jié)嘉措的死亡。隨后,拉藏汗又拜訪了倉央嘉措,想把他變?yōu)榧河?,然而倉央嘉措以大義凜然之氣拒絕了他的誘惑。無奈之下,拉藏汗上書康熙皇帝,說倉央嘉措不守戒行,淫邪放蕩,以假掩真。于是,康熙皇帝審時度勢,要求將倉央嘉措“執(zhí)獻京師”。可是,倉央嘉措畢竟是藏族人心中的活佛,想帶出拉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倉央嘉措為了保護西藏民眾不受殺剹,毅然絕然地走向拉藏汗。最后拉藏汗在康熙帝授于的密信中,讓倉央嘉措消失在了青海湖畔,那年他才二十三歲。也有人說,他當時選擇了活著,隨后漫步附近多個國家,傳經(jīng)授道,成了真正的活佛,后來圓寂于內(nèi)蒙古的阿拉善,也許這只是后人鐘情于他的一廂情愿或者給予他的美好結(jié)局。
“潔白的鶴啊請聽我言,我想借你的翅膀,用用就還。我想去的地方并不遙遠,那美麗的理塘,去看看就回還?!眰}央嘉措生前的一首詩,正是他匆匆一生的最后訴求。他想要的不過是平凡人的幸福,可在他那里卻成了奢望,他想生活的地方,不過是讓他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可在他那里卻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曾經(jīng)。他是世間最多情的男子,他也是一個轉(zhuǎn)世的活佛,他用自己飽滿的筆尖寫下世上最美的情話,他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詮釋著佛法的精深。在湛藍的天空下,在蒼茫的雪山上,他一襲白衣青衫,唱著遙遠的情歌,唱遍了千家萬戶,唱進了古今多少人的心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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