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升遷與能力(傳奇小說)
80年代畢業(yè)的大學生是很吃香的,不過他們也不枉國人的抬愛,都是很有才干的。我們學校就有這樣一位新分配來的大學生。那時也沒有出租車,她報到的時候,從車站下車看看沒人接站,滿眼生疏,一個熟人也沒有,這可怎么辦?躊躇了半晌,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自己背著大包,提著小包,雍雍簇簇地往學校走。一位體面的大姑娘,弄得滿面汗水,大包小包像盲流。車站距離學校也就一華里,不算太遠,但她還是很吃力地走到了學校門口,也沒看到有什么異樣,學校靜悄悄地正在上課。
她背著這些大小包袱,推開辦公室門“咚”放到了地下,怨氣很大,一邊掏出手絹擦著臉上瀝瀝的香汗,一邊四下逡巡著辦公室。老師們都從辦公桌上抬起了頭,注視著這位突然下凡的美女,尤其是男老師們,目不轉睛,有的把小眼珠子也瞪大了。一位眉清目秀的大美女,穿著也時尚大方,高挑的個子,渾身上下透著一種青春靚麗,真是秀色可餐。
當時只有一位中年男士在地上轉悠,她沒好氣地問:
“誰是校長?”
男士遲疑了一下答到:
“……我是?!?br />
“你沒聽說分配來一個大學生?”
校長瞪著兩只眼睛楞怔著,很吃驚。倒不是消息意外,而是這問話意外。
老師們哧哧地笑起來,有點不懷好意。
“我是師專新分配來的牛玉梅?!?br />
“哦哦哦……歡迎歡迎!”校長伸出手要給她個握手禮,可是她沒伸手給他回禮。
從此,牛老師開啟了她在本校,不同凡響的人生之旅。
牛老師是大專生,在鄉(xiāng)鎮(zhèn)學校是鳳毛麟角,她的教學有許多創(chuàng)新。她的作文課喜歡把學生領到校外上,什么春天踏青,夏天到山林里觀察寫景,什么采訪先進人物,走進農(nóng)村調(diào)查改革變化;班課還要走出學校搞公益活動,到蘇蒙烈士陵園掃墓等等,別的老師有意見,說她盡出花樣,鬧得別的班學生坐不住,影響班風校風。
校長也是陰陽怪氣,擔心安全問題,找她多次談話,收效甚微。有次她帶著學生嘰嘰喳喳,剛從校外回來,被校長碰個正著:“牛老師,你不好好在學校上課,老是跑出去,出了安全問題誰負責?”
“當然是我負責?!?br />
“你負得起嗎?”
“負得起?!?br />
“出了事故,還得我擔主要責任?!?br />
“那你可以不當校長呀?!?br />
“……”
老師們聽見了又都忍俊不禁。這牛老師就是牛,一說話就是絕版,校長常常接不住。在她面前,校長常吃敗仗,吃一塹長一智,后來也就不敢輕易過招。
我們張校長矮矮的個頭,五短身材,肥頭大耳,一看就有吃有喝,腸滿肚圓,一副福相。不過也有人不喜歡他這副尊容,說一看就是酒囊飯袋,也許這是嫉妒,全當瞎說。他擔任多年校長職務,是個老經(jīng)驗了。所以工作的重心不在教學上,從不聽課,也不了解各班的情況,大概有分管領導們的監(jiān)管,正好自己懶得操心。
他家里事情多,經(jīng)常不在校,什么孩子升學,老婆鬧病,家里開著煤棧,今天進貨,明天聯(lián)系售賣,后天擴地盤打官司,他自己都應付不過來。經(jīng)常把學校的中層領導弄到家里幫著打理,后勤主任,政教主任,文體教師,經(jīng)常被他帶回去干私活。剩下老師們就自覺干自己的事情,也沒人覺得不適。反正當教師的,工作都是自己的,沒人替你干,如套上韁繩的騾馬,尥不開蹶子。
校長后來還和小舅子合股開著養(yǎng)老院,人家簡直長了三頭六臂,你不服不行。人們就說:“我們校長干著百年樹人的大業(yè),也不忘老人們的幸福晚年,還要注重他們的臨終關懷,從小負責到老。真是革命工作不輕松,負責到老為真金。年輕人就即興吟詩:
啊,偉大的校長
你是火炬
你是燈塔
你是時代的楷模
你是人民的功臣!
你為人民做好事兒不留名
……
那熱鬧的場面,是現(xiàn)實版的歡樂頌。
年輕教師看到校長的辦公室鎖著門,常常喜形于色:“校長又不在了?!?br />
老教師正色道:“在不在有什么區(qū)別?校長在,難道要替你上課?”
“嘿嘿,那倒不會。”
“他不在,我們心情愉快,陽光燦爛?!?br />
老師們按部就班地工作著,習以為常,不求創(chuàng)新,只求踏實。牛老師不同,她是新來的大學生,是一室清新的空氣,與一成不變唱著對臺戲。
她的教學方法新穎獨特,并且和學生打成一片,與學生的親密關系,簡直不分彼此。今天歌舞比賽,明天詩歌朗誦,這個星期家訪去了,下個星期把學生領到家里了,整天不知搞些什么??赡杲K考試成績很高,拉下其他老師一大截。這讓人們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是又恨又羞又沒辦法,私下編排了她不少壞話:
“沒門路才被分到了鄉(xiāng)鎮(zhèn)中學,看來親戚也都是鄉(xiāng)巴佬?!?br />
“干得好也沒用,將來也是個老姑娘,這地兒男人是禿子的頭發(fā)稀缺。沒聽說嗎?老姑娘房子空,找對象就剩臨時工,看看那些過去式?!?br />
“小馬駒子跳噠幾天就沒勁兒了。不像我們老驥伏櫪志在馬廄?!?br />
可他們?nèi)绾卫涑盁嶂S也不起作用,她又當上了年級主任,這回更該有恃無恐地折騰大伙兒,聽課評議,觀摩學習,讓倚老賣老的老教師情何以堪?一些教書不得法的教師們,尤其嗤之以鼻,不肯買賬,他們抱緊故舊陋習,不肯改弦易張。
學校里上演的也不單就是教學工作,這里是社會的一個縮影,人物形形色色,故事千奇百怪。
到期末考試的時候,有人花樣百出,串通一氣,互相耍奸作弊,因為有排名次的問題。判卷時就互通氣息,手下留情,因人而異。什么行業(yè)都有齷齪的事兒,有的教師沒有多少教書育人的真才實學,全靠手段多樣??蔁o論怎么作妖,結果依然凄慘,稍微挪位一下墊底的份兒。
牛老師眼里可揉不得沙,她提前聲明:“我們年級絕對不摻水分,誰不地道我對他不客氣。”最終分成了兩個陣營,一撥是真拼實干,用成績說話;一撥是弄虛作假,操守可鄙。牛老師的成績高,做事兒涇渭分明,逐漸贏得了好評,幾年后升任教導主任。
誰說事業(yè)不是干出來的!
牛老師干工作風風火火,潑辣有效,學校的工作被全面抓起,校長完全邊緣化。他也更加懶得到校,直到考核檢查總結工作開學放假才肯露面,牛老師無視他的存在,外人也只知學校有牛主任,不知有張校長。張校長正好落得一身輕,全身心地抓錢,去創(chuàng)造個人的輝煌成績。
有一天他突然返校,可好有家長找來學校,處理學生被同學毆打的事件。校長被堵在了辦公室走不脫,他對家長說:
“這事兒有牛主任主抓,你去找她,我不清楚?!?br />
“你不是校長嗎?你不主抓學校工作,你主抓什么?”
“我主抓什么,是一個老農(nóng)民能明白的嗎?”
“老農(nóng)民怎么了?你堂堂的校長看不起老農(nóng)民?”
“ 哪個學生打了你,你找他的家長去,學校不管?!?br />
“你再說這鳥話,我打殘你。你信不信?”家長也來了氣。
……
老師們聽見爭吵拉開了架。
牛主任看不慣校長的做派,對學生家長說:“到我辦公室,我來處理,我們校長不常在校,不喜歡辦瑣事兒。”其實這事不歸教導主任管,教導主任是負責教學的。
這樣的校長會不會被雙規(guī)?那你是看電視劇看多了。過了一段時間校長又高升了,調(diào)任縣城中學當校長,你說人家有能力沒有?老師們總結道:能撈錢就是當今社會最大的能力。山溝溝里天高地偏,山神廟里鬼怪多,什么奇葩事兒都有,不足為奇。
張校長調(diào)走后,大家議論紛紛,都認為這次牛主任要升遷。牛主任也暗自用力,心想如果升任校長,要大干一番,徹底振興這所鄉(xiāng)村中學。讓它成為吸引周邊農(nóng)村孩子們的最好學校,變成抵抗拆遷合并的最后堡壘。
謠言止于智者。很快教育局空降來了一位馬校長,據(jù)說是別校后勤主任升任的。
議論之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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