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是五岳之一，古人稱之為西岳。它以奇險、歷史悠久、典故頗多而讓不少喜歡登山愛好者心生向往。
　　 小時候就聽姥姥講，自古華山一條路，狹路相逢勇者勝。那時候的我，還不懂其真正含義，只記住了這一句讓我滿腹疑團的話。十八歲時，母親以一句，女孩子家家的，一個人不允許出遠(yuǎn)門而將我心生的疑團變成了夢想；二十五歲時，因單位請不了假，而錯失追夢的良機；三十歲時，因孩子需要照顧而自愿放棄追夢；三十五歲時，因家中經(jīng)濟不能承受額外的消費而再次與夢想擦肩而過；四十歲時，又因老人生病，而以遺憾收場；今年，我已將近五十，身體的各個零部件明顯開始衰退，難道命中注定，我與華山終是以一場夢結(jié)尾嗎？
　　 元旦過后，在辦公室正忙著處理一些積攢下來的工作，突然，手機的一陣“狂轟濫炸”不得不讓我停下手中的工作，13條未讀信息一一跳入眼簾。呼叫隊長，華山這個月免門票，走起走起，圓你多年的華山夢去。13條信息來自五個不同的驢友。還有這等好事？假如情況屬實，那咱就說走就走唄！信息回復(fù)出去不足一分鐘，六人的“華山論劍”溝通群已經(jīng)落地生根。開心大哥開始落實車票、住宿、規(guī)劃路線。不管三七二十一，這次就是記曠工，我也必須出發(fā)。這女人啊，一旦下了決心，就什么困難也能克服，能解決。自從確認(rèn)出游信息后，我如打了雞血一般，一天做了三天的工作，什么腰疼、眼花、背痛都與我拜拜。時隔一天，我們六人坐著高鐵如約出發(fā)。
　　 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地向后閃動著；車廂內(nèi)的六人，興高采烈地分享著各自請假理由。列車長拍著我的肩，同志，請小聲說話。鄰座的小伙子也因我興奮的大嗓門而戴起了耳機。車輪聲和列車甜美的廣播聲經(jīng)過一段嘈雜聲后再次回到了耳畔。
　　 渭南北火車站，站前廣場兩旁的樹木綠意盎然，深紫色的小果子像串串珍珠，密密麻麻地掛在樹梢。青翠的小竹林被霧氣籠罩著，好一幅煙霧江南的美景。淡黃色的柿子醋飄著濃濃的果香氣息撲鼻而來，醋酸在一碗油潑面中升華出地方美食的特色。
　　 華山，這座為我設(shè)置了多年關(guān)卡的山，今天終于可以敞開他那寬廣的胸懷，免費擁抱我這個來自五百公里之外的不速之客。它坐落于陜西渭南華陰市。我坐在1路免費通往景區(qū)的公交車上，由遠(yuǎn)及近，灰墨相間的山體毅然聳立于街道盡頭，如一只巨大的手掌環(huán)抱著整個市區(qū)；仰望山頂，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峰頂直插云霄。我似乘著一條小船蕩漾于海面，突然狂風(fēng)暴雨交加，天色瞬間黯淡，海水迅速下降，小船搖擺不定，天空中傳來地動山搖的巨響，我頭暈惡心身體失去平衡摔倒在船上，等我蘇醒過來，發(fā)現(xiàn)原來的海平面上長出了一塊超級大的花崗巖。這絕對不是幻覺，是我隨著公交車的顛簸穿越到了180萬年前的華山。
　　 西岳廟被稱為陜西的小故宮，守護在華山腳下。走在西岳廟古城的街道上，感受著古樸、原汁原味的東漢建筑，飛檐高聳、雕梁畫棟，高大宏偉、氣勢磅礴；似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心被皮影雕刻的精湛藝術(shù)勾著，耳被華陰老腔高亢的嗓音沖擊著。
　　 建于北宋時期的玉泉院，是道長陳摶老祖的地盤。玉泉院前這位閉目凝神，碩大的雕像便是活了118歲的陳摶老祖。據(jù)史料記載，他因多次落榜后，選擇隱居華山，以睡眠修身養(yǎng)性，所以又稱之為睡仙。廣場中央，節(jié)奏明快的舞曲，伴著大媽們搖曳多姿的身段，在寒風(fēng)中翩翩起舞。也許是這位老祖的思想也在與時俱進，想看看新時代居民晚年的幸福生活吧，要不，在這么鬧騰的環(huán)境下，怎能安詳?shù)靥稍谀莾骸?br />　　 兩個一瘸一拐的中年男子，走進客棧，給我們分享自己爬華山時悲慘的經(jīng)驗。房間內(nèi)燈光通明，開心大哥做著爬山前的全方位安全預(yù)想。
　　 興奮的心情經(jīng)過一夜的沉淀，已經(jīng)變成了擔(dān)心，自己是否能安全下山成為我新的焦慮。六點鐘，天空還是一片漆黑，街道兩旁的商鋪失去了昨夜的燈火通明與繁華，寂靜得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路燈下六個急匆匆的人影快速地消失在華山牌樓下。
　　 本以為我們是進山最早的，當(dāng)在黑暗中碰到下山的游客，才明白冬季也有夜爬華山的發(fā)燒友，實在是心生敬畏之情。當(dāng)真正站在華山門前時，一股難以抑制的興奮打破常規(guī)，每個毛孔都發(fā)出歇斯底的呼喊“華山，我們終于來看您了?！甭曇粼谏焦戎谢厥?，繁星聽到聲音后迅速地躲回了幕后，驚動了還未下班的月亮婆婆，眼眸中帶著笑意如一艘彎彎的小船掛在天空。我們?nèi)缇字馨阍谀荷杏|摸著華山高大而又堅實的身軀，地面干凈的青石路，泛著淡淡的灰白色引導(dǎo)著我們前行。五龍橋的龍頭在背景燈的照射下，大張著嘴，威武地從橋下探出頭，面朝東方張望著；嘩啦啦的流水聲將天空扯開了一條口子，朦朧中透著神秘，和地面交相輝映。潭中，五位白發(fā)飄飄的老者破水而出，他們前呼后喚著陳摶的名字，相繼騰云駕霧消失在這崇山峻嶺之中。
　　 不到兩公里的路程，已是汗流浹背，厚衣服不斷被裝進背包。五里關(guān)，被游客稱之為華山第一關(guān)，對于我們這些常在戶外游走的人們來說就是小菜一碟，沒有任何難度。也許是我們太自傲，山神要開始戲弄我們，眼前出現(xiàn)的一塊巨石堵住了我們的去路，石頭不偏不倚正好卡在路中間，我們正尋思咋樣爬過去時，被左側(cè)石墻上的兩個大字——石門提醒，原來石塊連接處的最下端，恰到好處地留出一扇門大小的縫隙，供我們通行。我想，這應(yīng)該就是山腰上的石頭風(fēng)化后滾落下來，形成了這處不需要任何再加工的自然景觀吧。畢竟上千年的歲數(shù)偶爾出現(xiàn)一些身體不適，也屬于正常范疇。
　　 毛女洞，是個天然石龕，里面供奉著毛女的彩雕坐像。需要說明的是，此毛女非我們熟悉的白毛女。據(jù)《列仙傳》中記載，此毛女原名玉姜，是秦始皇的宮女，她為了逃避殉葬逃到此地隱居，以食用樹葉和野果生存下來，長期如此這般，她身體上長出了濃密的綠色毛發(fā)，行動敏捷，快步如飛。從毛女洞開始，原先緩步上坡路變成了石臺階，路面隨著臺階的上升開始變窄，臺階兩旁石壁上架起了鐵索，供游客手扶。和長城的臺階相比，華山的臺階更耐磨，更結(jié)實，更陡峭，更狹窄。
　　 到達(dá)青石坪，地圖顯示我們已經(jīng)路程過半，也是華山峪道的盡頭，環(huán)顧四周，仰望山頂，崖壁上白如玉脂的千尺冰瀑自上而下直入山谷。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但見瀑泉落，如潈云漢來。”的雄偉景觀。有人說，冬天的華山不如夏天美，光禿禿地沒有一絲的生機。但我認(rèn)為冬天華山這種硬性的線條美，還有倔強地與寒風(fēng)抗?fàn)幍倪@種剛強，以及與白雪交融的歡愉是夏天無法比擬的。
　　 眼前，一塊天然巨石上刻著混元石三個大字。同伴講，“混沌初開，一元復(fù)始”時期便有此石。上前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在石塊的北側(cè)縫隙間，有一道白色的石紋，猶如長蛇痛苦爬行，后人稱之為“白蛇遇難”蒲松齡把這一傳說載入了《聊齋志異》中?，F(xiàn)代人把混元石用在網(wǎng)游中，是提升裝備等級的道具?？梢娝跉v史演變過程中扮演著不可取代的傳奇色彩。
　　 為了減輕背包的重量，同伴爭先恐后地分享著自己背包中的食物。汗水已經(jīng)浸透了所有的衣服，熱氣透過衣服的縫隙，向外散發(fā)著白色的水霧。每走百十個臺階就會停下來歇息。學(xué)著蝸牛一寸一寸地爬，每一寸皆是突破；學(xué)著青蛙一米一米地跳，每一米皆是生機；雄鷹一里一里地飛，每一里都是恒心。上山的人群越來越多，互相加油打氣的吶喊聲，嘹亮的歌曲聲，在山谷中回蕩，路上的攀登者，都不自覺地成了一個友愛和諧的團體，我們都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biāo)向山頂不斷地攀爬著。
　　 過青柯坪，沒走多遠(yuǎn)便看到了大石壁上刻著三個大字——回心石。寫這三個字的人一定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暗示游客，別往上爬了，前路危險，現(xiàn)在回心轉(zhuǎn)意還來得及。殊不知，來爬華山人們的骨子里都多長一根叫不服輸?shù)陌凉?，這傲骨是天生的，它不分強者或弱者，只要心中有信仰、有目標(biāo)，不怕任何艱難險阻。既然不打算退縮，堅決向前，那就意味著更多、更大、更難的路要走。
　　 在爬山之前，就聽驢友給我講，回心石后的千尺幢、百尺峽，是華山的第一條險道。千尺幢肉眼看上去，它就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從中間劈開所為，370級臺階，70度的坡度，臺階兩旁的鐵鏈被游客使用得已經(jīng)包漿。臺階寬度僅是我腳掌的三分之一。順著臺階仰頭向上，頭頂處有一井口大小的露天豁口，陽光透過豁口直射進來，將周邊的臺階照得熠熠生輝，被臺階折磨的煩悶心情也似乎好了許多。假如把這個豁口蓋住，便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死胡同，所以人們稱它為華山咽喉。千尺幢，作為上華山頂?shù)谋赜芍?，臺階寬度和高度不一且狹窄，可以勉強容納兩個瘦人并肩而行。在這里，就是再強壯的身體也會中途停下來緩口氣。我的腳步在不斷地放慢，聽著身旁氣喘吁吁的游客擦肩而過，有的拄著從山間撿來的木棍，有的拽著鐵鏈，有的走一步停一下，還有的一瘸一拐坐下來休息的。“登臨猶比上天難”用在這里最為貼切。在這里，誰也不會笑話誰狼狽不堪的樣子，反而對那些體力不支者會給以鼓勵，給予最大程度的幫助，他們的這種勇氣和堅強的意志值得敬佩。同伴的一句，咱們就像烏龜一樣，慢慢地，不間斷地爬，一定能在太陽落山前登頂。
　　 百尺峽是華山第二險道。50米的高度，91級臺階，接近90度的坡度。正如游客們所講“幢去峽復(fù)來，無險不可瞬。雖云百尺峽，一尺一千仞?！蔽业碾p腿已經(jīng)不聽使喚，我的呼吸已經(jīng)開始缺氧，我的身體開始脫水，只能兩驅(qū)變四驅(qū)吃力地爬行。走進壓頭頂?shù)捏@心石下，腳步不由得加快了起來，雙手扶石壁，生怕頭頂?shù)倪@塊巨石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命嗚呼；穿過后，迅速回頭看，夾在山縫中的那塊驚心石變成了平心石。石下僅能容一個人彎腰通過。站在二仙橋上，極目遠(yuǎn)眺，青山遠(yuǎn)黛，雖然還未爬上北峰，但已經(jīng)感受到了古道場的恢宏魅力。
　　 約十五分鐘后，眼前豁然開朗，北峰頂終將踩在我的腳下。那英激情豪放的歌聲“就這樣被你征服，切斷了所有的退路，我的心情依然堅固……”縈繞耳畔。站在峰頂，環(huán)望四周，四面懸崖，翠崖丹谷，峰尖如刃，直插云霄。為了夢寐以求的華山行，我已經(jīng)做了自認(rèn)為足夠多的攻略，但當(dāng)我爬上山頂時，才知道自己懂得太少，以至于無法駕馭華山的歷史和壯觀。
　　 在我腳下的這片土地上，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不少廣為流傳故事。你看，有一個放羊的白發(fā)老者，衣著破爛，手握羊鞭，帶領(lǐng)著一隊解放軍正向我們這邊緩慢地前進，他們在石壁上用扁擔(dān)搭路，用繩索攀爬，用肩膀當(dāng)扶梯，每爬升十米調(diào)整一次戰(zhàn)略，他們一個人連著一個人，似一條會蠕動的毛毛蟲，身體如吸盤，穩(wěn)穩(wěn)地在筆直的崖壁上挪動著。峰頂?shù)膰顸h軍高枕無憂，把酒歡歌。幾聲慘叫伴隨著稀稀拉拉的槍聲，解放軍占領(lǐng)了北峰這塊易守難攻的陣地。這場戰(zhàn)爭便是發(fā)生在1949年的智取華山。
　　 鎮(zhèn)守九州的北方神圣——真武大帝也在北峰的真武廟中落戶。
　　 時間軸再次拉回到北周時期，道士焦道廣為了靜修，選擇到此獨居，他餐霞飲露、絕粒辟谷，“三青鳥”定時向他報告未來之事，日子過得逍遙自在。武帝宇文邕到附近視察時，聞知他大名而親臨山頂問道，并吩咐下人為他修建居所。開工后，因峰頂缺土和照明，焦道廣暗施法術(shù)，黃土自崖下涌出，源源不斷；燈盞中的煤油也會隔夜自滿，用之不竭。后人便把涌土的地方叫作神土崖；把放油燈的地方叫作仙油貢。
　　 在這里，華山論劍石碑右下角，出現(xiàn)金庸的大名更讓我浮想聯(lián)翩。目視四周，空中、山腰、怪石旁，峭壁上你追我趕，喊聲不斷，劍聲叮當(dāng)作響，要么長發(fā)及腰，要么頭戴面罩，要么一襲白衣，要么道裝翩翩，動作干凈利落，力道柔韌有勁，你來我往難分高低。據(jù)同行講，金庸寫過三次華山論劍，比武臺的石碑分布在華山的各個峰頂，但主場在哪個峰并沒有具體公開。
　　 補充體力，休息片刻，立即向中峰出發(fā)?！斑h(yuǎn)赴人間驚鴻宴，一睹華山盛世顏”講的就是此段路吧！目擊之處皆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和壓在頭頂?shù)氖瘔K，還有需擦著耳朵邊通過石壁?！安炼隆边@三個字用得確實貼切。放慢腳步享受這短暫的愜意時光，本想學(xué)著游客的動作，手抓鐵鏈腿抬起，身體向懸崖傾斜拍照打卡；怎奈自己還未站到位，脊背已經(jīng)開始發(fā)涼，小腿開始打顫，坐在地上不敢動彈。崖壁上的石刻起到了緩解我剛剛緊張的心情的作用，每一處的石刻都各有特點，以行書，草書，隸書為主，內(nèi)容皆是歷史故事或民間佳話。
　　 “華夏之根”講述著，華山是中華民族之根。清代著名學(xué)者章太炎考證，如果說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那華山就是搖籃中的襁褓。早在遠(yuǎn)古時代，我們的祖先就在華山腳下繁衍生息，部族以玫瑰花為部落的圖騰標(biāo)志，后來不斷壯大建立以華山為中心的華國，華國境內(nèi)的漢水又叫夏水，華夏部族后來與華北桑干河流域的以龍為圖騰的部族融合之后就形成了龍的傳人，所以華山是中華民族的根。這是歷史的記載，我屬于班刀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