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雪夜讀《三國演義》(賞析)
正是入冬以來最冷的晚上,滿身疲憊地下班到家已是晚上九點多鐘,天寒讓我拿出烤火器,開始了入冬的第一次擁爐夜讀。
烤火器綻開美麗的紅光,我與溫暖緊緊相擁,翻開了案頭的《三國演義》。室外,朔風(fēng)凜然,雪籽噼噼啪啪地敲擊著窗戶。剛剛在外穿越寒冷和夜色歸家,擁爐看書,“風(fēng)不定,人初靜”,是這樣一種特別寂靜安寧的感覺?!度龂萘x》里有關(guān)公千里走單騎過關(guān)斬將,于人生危急時刻不忘夜執(zhí)書卷,憑幾看書,讓奉命放火焚燒驛館的太守從事胡班情不自禁驚嘆:“真天人也!”也正是這樣的看書場景展示了關(guān)公的人格魅力,讓一場危機(jī)于翰墨之香中化解。劉備躍馬檀溪脫困,路上得牧童指引,于司馬徽之草堂,第一眼便見其架上滿堆書卷,無聲說明司馬徽絕非泛泛之輩。書籍無言,也讓我在寒夜中有了一場更加美麗的讀書體驗。
第二日,室外繼續(xù)狂風(fēng)大作,天空陰沉,望樓頂一片素白。恰好不用上班,也不宜出門,再繼續(xù)看《三國演義》。學(xué)生時代課堂上學(xué)過《三顧茅廬》,除了“三顧茅廬”的成語,其他的印象里蕩然無存,身為女性的我那時天然對《三國演義》難以感興趣。這次重溫,心里生出別樣的情愫,遙想當(dāng)年課堂上的樣子,彼時正青春年少,如今再讀,已是斗轉(zhuǎn)星移數(shù)度秋。文中敘述劉備至中門,忽聞吟詠之聲,乃立于門側(cè)窺探,見一少年擁爐且歌:“鳳翱翔于天地兮……聊寄傲于琴書兮,以待天時?!睎|漢亂世中草廬下一張書桌,散發(fā)著梅花的清雅之氣,實屬難得。
對于諸葛亮的出場,文中作了層層疊疊及多角度的鋪墊,千呼萬喚不使出場。劉備淚別軍師徐庶時,于徐庶口中第二次聽到諸葛亮的名字。隔日,司馬徽來訪,正準(zhǔn)備禮品往拜隆中的劉備于恍惚間又錯認(rèn)峨冠博帶的司馬徽為諸葛亮,司馬徽又說諸葛亮可比興周八百年的姜子牙、旺漢四百年的張子房,簡單一個場景,又寥寥數(shù)筆對諸葛亮的出場進(jìn)行了簡潔渲染,更使一心想定國安邦、匡扶漢室的劉備“求亮若渴”,迫不及待踏上了拜請諸葛亮出山的路途。劉備入隆中,遙望山畔,見數(shù)人荷鋤耕作于田間,且歌諸葛亮所作之歌,歌中之詞,又一次吊足了劉備的胃口,而他這次受到童子的傲慢對待,連柴門都未能進(jìn)入,惆悵而還。行數(shù)里,回望隆中,“山不高而秀雅,地不廣而平坦,猿鶴相親,松簧交翠”,此等仙境,令劉備依依惜別,更令其失落感更甚,也令讀者對生活其中的臥龍先生充滿了一睹尊容的期待。途中又遇諸葛亮的友人崔州平,以他人之口,作者羅貫中又對諸葛亮進(jìn)行了一層鋪墊。整個初訪茅廬,給人一種“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的藝術(shù)效果。
劉備二訪草廬,正值隆冬,路遇大雪紛飛。張飛言:“天寒地凍,尚不用兵,豈宜遠(yuǎn)見無益之人乎?”就是在這樣的日子,劉備沒有停下往隆中而去的腳步。沿路“山如玉簇,林似銀妝”,我不由抬眼望向窗外,亂瓊飛濺,小城所有的屋頂素白一片。我在這樣的一場雪里讀到“朔風(fēng)凜凜,瑞雪霏霏”,霎時對雪花生出一種從不曾有過的感覺,是因為古典名著的別樣魅力乎?當(dāng)年老師在課堂上講《林教頭風(fēng)雪山神廟》,“那雪正下得緊”,一個“緊”字盡得精妙,既寫出了雪之氣勢,又渲染了故事氣氛,我記憶至今,不想《三國演義》里也有一場盛大的雪花飄灑于天地間,而這場大雪,也讓我對心憂天下蒼生的劉備多了一層敬意。誠如杜甫所賦詩”三顧頻煩天下計”,若不是劉備如此,哪來三國鼎立之局面?
劉備二訪草廬不遇,只得“呵開凍筆,拂展云箋”留言預(yù)約諸葛亮?!昂情_凍筆”讓我一下子穿越到了東漢末年的一處草廬,一個飄雪的冬日。劉備感傷而返,路遇諸葛亮的岳丈黃承彥,于風(fēng)雪中聽“長空雪亂飄,改盡江山舊”,聽“紛紛鱗甲飛,頃刻遍宇宙”,此中吟雪之句,無不暗示著臥龍有出世治亂之命運安排。劉備以此認(rèn)為吟詩者為諸葛亮,立馬“滾鞍下馬”。劉備二次離開隆中時,對隆中又有一次雪中回望:“當(dāng)頭片片梨花落,撲面紛紛柳絮狂。回首停鞭遙望處,爛銀堆滿臥龍岡。”面對漫天飛雪,劉備悒怏而歸,想到諸葛亮《梁父吟》:“騎驢過小橋,獨嘆梅花瘦”的隱世宣言,心中一片空茫不知所以然也,又想著諸葛亮之友崔州平所言:“將軍欲使孔明斡旋天地,補(bǔ)綴乾坤,恐不易為,徒費心力耳……”這雪,越發(fā)下得無邊無際起來,劉備的眼前天地更顯蒼??~緲。
一番徹骨寒冷把我囿于室內(nèi),蟄伏于冬天的深處,居然收獲別樣的溫暖和馨香,而劉備似乎也是穿越風(fēng)雪,終于通過了臥龍先生諸葛亮對他的考驗。
我以一場前所未有的閱讀,迎接冬天的雪花,也迎接充滿男人英雄主義的古典名著《三國演義》。“紛紛鱗甲飛,頃刻遍宇宙”,好一場氣勢磅礴的大雪!你,擁爐讀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