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童折了很多風干了的蓮蓬，插在大肚子花瓶中，她還用繩子把蓮蓬穿起來掛在空中。我想，要是能折下幾支蓮蓬，點綴我那窗臺上的廣口花瓶，應該也不錯。
　　 于是，年前，我決定去尋找蓮蓬。
　　
　　 一
　　 我知道澽水河有蓮花，去年盛開的時候，我欣賞過的?，F(xiàn)在一定會有蓮蓬。
　　 記得那是去年夏天的一個清晨，剛下過雨。我獨自一人，順著沿黃公路周村段，至那幾間只有框架的建筑物旁，踏上木質小路，靠近澽水河。
　　 木制小路是市政府為了人們觀賞河中的荷花而修建的。小路兩旁，露珠在蘆葦葉子上晶著瑩光，苦菊在開著黃花，沙棘在熟著果果，毛桃在紅著臉，木棉在化著粉妝，蟬在專心做著夢。我輕輕地慢著腳步，拍我的照片，生怕驚動它們。
　　 突然我腳下一滑，一聲“哎吆”，打破了這里的寂靜。蟬一聲歌唱，接著就是一大片。于是想起“垂緌（rui）飲清露，流響出疏桐”。此時，這里沒有疏桐，只有清露。歌聲是從那幾棵矮小的桃樹，和那幾棵高挺的老榆樹上傳來的。
　　 露珠許是受到了驚嚇，一顆一顆，從蘆葦葉子上散落地面，瞬間不見了蹤影。青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沒有節(jié)奏地，聲聲鳴叫。一只黑色蝴蝶突然從草叢中飛起，用力閃動了幾下翅膀，遠遠地飛走了。
　　 一只蜻蜓，一圈兒一圈兒，空中滑翔，而后優(yōu)雅地靜默在一根蘆葦葉子上。細長的蘆葦葉子，瞬間成了秋千。蜻蜓，成了秋千上的角（jue），享受著蕩漾的自在。它一會兒抓住葉尖，一會兒點在葉子中間，一會兒爬到葉子根部，瀟灑、自由、自然。大概它知道，我正在給它拍照，很默契地，成了我的模特。碧綠的蓮葉，倒是成了它的背景。
　　 聰明的，它把時間把握得剛剛好。
　　 小路通向一個寬闊的瞭望臺，臺上框架結構，上面橫著一行字：愛護自然濕地，珍惜美好環(huán)境。
　　 顯然，澽水河，韓城的母親河，它已經成了陜西省國家濕地公園的一部分。
　　 我快步登上瞭望臺，急切地，想要靠近荷塘。
　　 荷塘和瞭望臺，被一片濕地隔開。濕地綠草盈盈，地面比較硬實。我跳下瞭望臺，零距離地接近荷塘。
　　 那荷葉，高高低低，或舒或卷，鋪滿河床，一望無際地翠綠。無數(shù)舒展了的玉盤上，晶瑩的水珠，隨風搖曳。點綴其中的荷花，色如嬌娘，美似仙子，亭亭玉立。真想擁她入懷，對她輕輕語。又想含她入口，嘗她冰清玉潔?？墒俏矣衷趺茨苣?？真有“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荷花嬌欲語，愁殺觀荷人”。
　　 遠處，又是一片潔白，恰似“素花多蒙別艷欺，此花瑞合在瑤池”“白日發(fā)光彩，清爽散芳馨”。我慶幸，竟然能夠如此地接近它們，更有些迫切地想“欲收一顆子，寄向長安城”。
　　 我把焦距拉近，再拉近。奧，我看到了，看到了很多蓮蓬，挺拔在碧綠的荷葉當中。我居然看到了每一片花瓣的凋謝，就是每一顆蓮子的誕生……
　　
　　 二
　　 冬風，很冷。我不覺打了一個寒戰(zhàn)。
　　 我仍然是沿著那條木制小路靠近澽水河。
　　 小路兩旁，枯黃的蘆葦高高低低，在空中隨風搖曳。我舉起手機，總想尋找一樹美麗，可我怎么也找不到。只有凌亂、蕭瑟。大概，今天陰天，和沒有藍天白云有一定的關系了。
　　 偶爾發(fā)現(xiàn)了銀柳，夾雜在亂草叢中，數(shù)枝，勇敢出了毛茸茸的花骨朵。它居然不怕凍。去年，城市運動公園南頭的水塘旁邊，在欣賞臘梅花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銀柳。是蜜蜂告訴我的。銀柳是窩生，密密麻麻的枝條拔地而起，一人多高。枝條上飽滿了很多淺綠色的花骨朵，酷似毛毛蟲，很多蜜蜂圍著它們，嗡嗡鬧。我很好奇，近距離接近后，我驚訝：毛茸茸的花骨朵，集體散發(fā)著濃濃的甜香味。這，應該就是團隊的力量。今天，在澽水河邊，又看見了它。它還沒有開花。沒有蜜蜂。
　　 于是，我想到了一句話：你若盛開，蝴蝶自來。
　　 一朵月季花，干枯在枝頭。陪伴它的是幾支禿頭花蒂。顯然，花蒂上的花瓣早已經浪跡天涯，而這朵月季花的花朵完好無損，花瓣緊緊簇擁在一起，色澤依舊飽滿。可以想象，花開季，群芳時，它淡然、坦然、自然。冷風里，冬雪中，它完全可以隨波逐流，可它卻頂風屹立，獨秀一枝。
　　 不自覺想起陸游的《卜算子.詠梅》中“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的凄涼。而毛澤東主席的“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更能體現(xiàn)此時這朵月季花的倔強、隱忍，和頑強。
　　
　　 三
　　 頑童告訴我說，順著沿黃公路，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蓮蓬。
　　 看到了，我終于看到了，無數(shù)蓮蓬橫七豎八在沿黃公路東邊的一片干裂的荷塘中間。和蓮蓬廝守在一起的，更有無數(shù)雕塑般的荷葉，趴著、坐著、窩著、仰著、屈著。
　　 荷塘沒有被挖掘的任何痕跡，顯然，下面的蓮藕仍在。雖然蓮蓬有的大如碗口，有的小如銅錢。
　　 我把蓮蓬一根一根的撿起，舉在空中，風干在蓮房中的蓮子，嘩啦嘩啦響。有的已經從蓮房跳了出來，落在了地上。
　　 我疑惑：這些蓮子，是不是要自作主張，展示種子的力量？
　　 桂萍妹妹說，蓮藕結結上長出來的新芽，就是它新的生命。我猛然醒悟：那些沒有挖出來的蓮藕，也是荷花新的種子。
　　 于是，站在荷塘邊，我似乎看到了荷塘中間的蓮藕又抽出了新芽，芽舒展成了葉，葉包容了蕾，蕾開成了花，花化作了蓬，蓬結出了藕，如此這般，生機勃勃，相互交替，年年歲歲，歲歲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