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璞】百轉(zhuǎn)千回皆成客(散文)
01
靜華從汽車站接到我時,我身上只有八百三十五元的存折和六百五十六元的現(xiàn)金。天蒙蒙亮,上海的晨清冷凌冽,寒冷中透著黃浦江的味道。她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笑罵著點了下我額頭:“傻素素,上海的清晨很冷的,也不知道穿件厚衣服”!
我抿了抿嘴,低著頭,內(nèi)心五味雜全。她不知道凌晨兩點站在陌生的大上海,我有多無助,不知道我怎樣鬼使神差跟一個老男人進了他的房間。她更不知道我看到那男人試探性地扔安全套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一夜。我居然奇葩到為了省錢跟一個陌生人共處一室。特別后怕,打個冷顫,裹了裹衣領(lǐng),我掩飾的拉著靜華的手催促去吃飯。
02
六百元現(xiàn)金給了靜華找的合租戶,我被安排在一個七十歲老太太的床上。
安頓好一切,帶上精挑細選的見面禮,坐了兩小時的公交車,我敲開了虹橋飛機場附近kair家。
kair是我在榕樹下認識的編輯文友。二十八歲,平面模特,當紅作家,廣告公司老板,畢業(yè)于上海同濟大學建筑系。
她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跳來,熱情,爽朗,真誠。她說,素素,要不是骨折我定去接你,你一定要等我養(yǎng)好傷帶你好好在上海逛逛。
Kair的新婚老公在北京開公司,兩人整天飛來飛去,住在飛機場附近方便趕飛機。新婚燕爾,擰出糖來的甜也抵不過兩地分居的不便。她送給了我一本她新出版的小說《百轉(zhuǎn)千回》,興奮的給我講著此刻天涯社團的種種趣事兒。
03
上海的樓怎么長的一模一樣!辭別Kair回住處,我找不到那戶人家了。摸錯了好幾戶,夜半才到。上海的路筆直恒長,明明從這頭一眼望見那頭,可是要走好久才可以抵達,上海的人熙熙攘攘,但不論過紅綠燈還是等公交車都井然有序,上海的天很藍很藍,那里有太多人仰望的星空。
寄住戶是靜華單位的保潔阿姨,江西人說的一口地道的上海話,客氣而疏離。我的晚歸影響了奶奶和叔叔休息。阿姨第二天把租金退給了靜華,讓我另尋他處。利用午休時間靜華帶我去中介找房子。很快,我被一個四川姑娘相中了。老街后巷,房密人稠,閣樓的木板,走上去吱吱呀呀的響。三樓樓梯拐角處就是我們不到7平米的房子,四樓是一個很開闊的平臺,月租六百。
她叫沁縈。沁人心脾,云霧縈繞。妥妥的四川辣妹子一個。
她看了看我手上的大皮箱:“沒有被褥嗎”?靜華搶答:“剛到還未添置”。
就這樣,一個河南妹子和一個四川妹子,認識不到一天,合蓋一床被褥。
04
沁縈二十三歲,比我小兩歲,在一家證券公司上班。每天天不亮就去樓頂沖涼,七平米的小屋被她收拾的生機盎然,朝氣蓬勃。找工作她給出很多建議,晚上等我回來帶我去吃麻辣燙和河南燴面。
在我跑斷了兩雙鞋的努力下,終于被一家醫(yī)療器械公司錄用了。在這里我遇見了金鵬,一個像《皇太子的初戀》里車太賢一樣帥的王子。我領(lǐng)工資后,張羅著去買被褥。沁縈笑笑,冬天再添置也不遲。
每晚她總會在微弱的燈光下啃厚厚的專業(yè)書。她說,很后悔沒有好好上學,在上海沒有學歷只能撿別人丟掉的骨頭啃。也是,不然,為什么擁有雙學士學位的金鵬還跟我擠在銷售公司拼業(yè)績。
可能在證券公司上班的緣故,很多有錢人會爭相請沁縈吃飯。沁縈拉著我蹭吃蹭喝,還說讓我?guī)退寻殃P(guān),一定要挑個有錢人在上海落腳。
那段低沉的日子因為有了沁縈、靜華和金鵬的關(guān)愛,我才慢慢的泛起生機。
05
金鵬是山西煤礦大佬的獨子。180的他,穿著千元的花花公子,戴著勞力士手表,在一群花癡女人的艷羨下獨獨走向了我。其實,我早看到了新人介紹時他投來了的那束閃耀的目光。
我性格文靜,暗傷在懷,還總覺得推銷眼科器械是誆騙別人,業(yè)績次次墊底。他自信張揚,帥氣外向,走那兒都是一道耀眼的光。在總經(jīng)理面前他一次又一次保我,甚至把業(yè)績主動劃歸給我。下班后,只坐地鐵的他總會跟著我擠公車??粗仟N尷尬的暈車模樣,我笑了笑慢慢的向他靠近。
他拍拍胸脯:“放心吧,哥們的胸膛厚著呢,隨便靠,保證不會讓你挨餓”。
我知道他和家里鬧了別扭,骨氣的不肯接受他們的施舍,還是無奈的苦笑著鉆進了他的懷里。
他和奶奶在虹口區(qū)老房子住。為了想和我一起,悄無聲息的在文峰路蒼柏小區(qū)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死皮賴臉求我搬去。見我不肯,哄騙我沒錢付房租生拉硬拽。我很生氣,卻在平靜后不知不覺動了心”?
06
我問沁縈,可不可以搬去。沁縈盯了我一會兒,如果你想跟他有未來,就不建議你去。房錢并不是問題,關(guān)鍵是他對你是否有真心,會不會認真對待。
也是,在家被父母拆散愛情的傷還沒走出,何必再去赴另一場火!再說,我也沒有想在上海扎根,不過是這個繁華大都市的過客,一個低入塵埃的灰姑娘,沒有水晶鞋,也沒有南瓜車。
我借給他一千元,辭職找了份快遞文員的工作。
在這里我認識了田光宇,胡林,陳金國,還有一個老鄉(xiāng)。
我依然和沁縈擠在在吱吱呀呀的閣樓,和她合蓋一床被,走路上班。
07
金鵬很生氣,他覺得我答應(yīng)了他的追求就應(yīng)該成為他的女人。他這么費盡心思的在彈盡糧絕時請我吃港式海鮮,請我去世紀歡樂園散心,我居然不領(lǐng)情。
某天到家,我看到沁縈正在收拾打碎一地的花瓶和滿地殘骸,急切的詢問。
沁縈瞪了我一眼,惡狠狠的回,問你的寶貝男友去。我趕緊找尋行李,可我唯一的大皮箱已經(jīng)了無蹤跡。
蒼柏小區(qū),金鵬雙手抱胸,勝利的看著我。我氣的上前一腳飛踹,跆拳道黃帶的他輕松避過,輕輕一扭就把我攔腰抱起,摔在床上。
寶寶,我會對你負責的,然后細密而粗狂的荷爾蒙席卷我的全身。
08
他也從銷售公司辭職了。
他穿著縫補過的筆挺西裝,帶著閃閃的勞力士手表,踏著昂貴的鱷魚皮鞋走二十分鐘去接下班的我。路上,我們買上五塊錢的麻辣燙和三塊錢的臭豆腐一路笑容的走回住處。
有時我會做自己的拿手好菜犒勞他,給他洗換下來的衣服,他把僅剩不多的家用交給我,甜蜜的叫著我寶寶。
有那么一刻,我也曾動過在這里扎根落戶的念頭。
可是,兩個月過去了,金鵬還是拿著山西大學的工商管理雙學士學位穿梭在大上海的每一場招聘會上。
09
幾個月后,我想通了一些事情,決定回歸故里。等金鵬西裝革履的出去應(yīng)聘,我偷偷的給靜華電話讓她送我。在上海虹口足球場的2號輕軌站,靜華拎著我的皮箱,踏進了車廂,我們卻迎頭撞上避之不及的金鵬。他狠狠的盯著我,滿臉詫異。知道我決心歸鄉(xiāng),在輕軌上,不顧眾人跪倒在我的面前,哀求著讓我再給他兩個月的時間,他一定給我一個美好的未來。我看了看他身上的花花公子,手腕上的勞力士手表,冷靜而決絕的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過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一行清淚從他臉上滑落。
他最后為我拎了一次皮箱,緊緊的抱了抱我,決絕轉(zhuǎn)身,上了二號輕軌,投身到了下一個面試的公司。
10
有人說,牽掛你的人永遠都不會離開,不在乎的人即使住在隔壁也遠在天涯。愛你的人,無論多遠都會來找你,無論多久都不會走丟。
有了微信后,沁縈不知什么時候又出現(xiàn)在我的朋友圈,可是靜華卻走丟了。
沁縈說:“素素,十年不見,你還好嗎?看看我的大兒子,帥不帥”?我看到一個大她多歲的男人摟著她,她摟著一個6歲模樣的小男孩,幸福的笑著。她和他有著明眼人可見的夫妻相,她一定很幸福。她終于找到一個可以讓她在上海扎根的男人,也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她也早就考到了證券從業(yè)資格證書,在上海這座大都市,綻放著自己的光芒。
她說素素,帶著姑娘來上海迪士尼玩啊,有吃有住的地方哦。
我相信,這世上所有的緣分都是注定的。
11
回到故鄉(xiāng)很久后,金鵬有了一份安穩(wěn)的工作,也和家里和好了,他發(fā)來現(xiàn)女友的照片。那個女子稚嫩單純的笑著,緊緊的依偎在他的懷里。
金鵬顯擺地說,瞅瞅,她可是個上海女子,19歲,黏我黏得很。
我笑笑,在心里默默為他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