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雨色金陵(散文)
上周與幾位同事一起南京出差。原來打算乘“子彈頭”嘗嘗“高速”的滋味,上了車才知道這是“次高速”,最高時速159公里/時(好像有意控制在160以下)。
回來坐的是“子彈頭”,但由于道路狀況和運行環(huán)境,“子彈頭”給人的只是華麗的外表和寬敞的座椅,其時速和運行時間都遜于我們早上乘坐的“次高速”。一樣?xùn)|西,自身品質(zhì)再高,沒有合適的環(huán)境,也只能是個擺設(shè)。
回想我自己,年輕時得遇“名師”指點,無論在思想上、技藝上都有了常人所羨慕的精進;同時又與許多名人同學(xué)或同事,無論在人格上、處事上都有了常人所難以置信的歷練。
同事問我,既然有這樣豐富的人脈,就這樣甘心待在公司,到底是怎樣想的?
如果對這個問題沒有思考過,那一定會張口結(jié)舌,或無言以對。我對這個問題已經(jīng)問了自己無數(shù)次了,所以幾乎可以脫口而出。
這個問題看似是一個在什么地方工作的問題,其實質(zhì)是一個如何面對人生的問題。
人究竟為什么活著?人究竟該怎樣活著?前一個問題很簡單,很多人都沒去想它,只是在生活中隨波逐流。后一個問題的答案很多,幾乎每一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見地。
我的祖輩和父輩有兩代共產(chǎn)黨的“離休干部”,按常理我應(yīng)該是根紅苗正的“紅孩兒”——我在年輕時確實是按照“無產(chǎn)階級接班人”的標準去做的,也取得了輝煌的成績,寫得了激昂的詩章。但到了1985年,我忽然迷上“學(xué)術(shù)研究”——研究人名及人名詞,把相應(yīng)的政工工作全部辭掉,改做技術(shù)工作(后來還成了自控工程師)。對團工作只做幕僚,當參謀?;蛘呖梢援斠换亍昂@峭粨絷牎背雒妗巴粨簟币话眩ㄈ缭?0歲時還去團市委還去了團市委幫助籌備團代會)。
當然,說迷上學(xué)術(shù)只是一個表象,其實我對人生早就有自己的見地。首先看錢,這是當今幾乎所有人追求的目標,但是錢多了又怎么樣?有誰知道當年富可敵國的和珅的后代在干什么?他們享受到和大人給他們留下的財富嗎?其次看權(quán),這也是人們夢寐以求的東西,但是權(quán)大了又怎么樣?有誰知道當年一統(tǒng)天下的秦始皇的后代在干什么?他們享受到了始皇帝給他們留下的權(quán)利嗎?既然權(quán)和錢都傳不過三代,那么還值得我們不顧一切地去追求嗎?
然而,孔子永遠是孔子,柏拉圖永遠是柏拉圖,精神的東西是可以永恒的。我們把追求物質(zhì)的精力拿一些出來去做追求精神的事情不好嗎?我們留一些精神的東西給后輩不好嗎?
人活著,首先要有精神的自由,沒自由,毋寧死。于是,我就產(chǎn)生了人格分裂,一方面在工作時間當奴隸,黨叫干啥就干啥;另一方面在個人時間當主人,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標。按世俗的標準,我絕對是一個傻瓜,有這么高的起點,這么多的人脈,怎么會甘心在充其量不過是副處級單位的這么一個小公司里當小職員?
這個問題,我的女兒(我最知心的朋友之一)給出了一個答案:如果在古代,老爸絕對是一個風(fēng)流才子兼世外高人,周圍有很多佳人,還有很多高官,但老爸“好色而不淫”,和佳人只做朋友而不會茍且;“威武不能屈”,與高官也是只做朋友而不會巴結(jié)。
然而現(xiàn)在不是在古代,我不能脫離現(xiàn)實生活去生活,我得掙錢維持生計——這是物質(zhì)的生活;同時我還得掙時間去寫作——這是精神的生活。我選擇現(xiàn)在的單位,是把它當作可以在置身世外的桃花源。當然,每一個地方都會有那里的斗爭,當完全與世隔絕的隱士是不現(xiàn)實的。我還需要為了“維持生計”而進行必要的掙扎。
有這么多的話,我不知道怎么跟同事講,于是我只簡單地說了一句:“要征服我的心是很困難的!”
同事更感興趣的似乎是我對女兒的教育,我們用了很大的篇幅談我對女(以及其他孩子)的教育。我們知道,權(quán)和錢是留不過三代的,留給子女最好的禮物就是把他們培養(yǎng)成才,以及進一步培養(yǎng)孩子的方法。
也許很多人并不知道,女兒只是我的作品和朋友之一,我還有很多這樣的“作品”和“朋友”。我的精神生活非常充實,我的心很自由,我羨慕但不追求豐富的物質(zhì)生活。
在南京車站候車大廳外,有一株參天大樹,沒有紛繁的樹葉,在雨幕中更顯出其枝杈造型的優(yōu)美。雨墨在樹上清晰地勾勒出一個安樂的雀巢。背靠嘈雜的火車站,面對坦蕩的玄武湖,一只自由的小鳥,營造了自己的小天地。這,不就是自己的寫照嗎?
雨中南京,雨色金陵,我謝謝你!你讓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