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十里煤路(散文)
清明踏青,緬懷先輩:
十里煤路
由萍鄉(xiāng)城出東門,經(jīng)牛角坪,折而向南的那條林蔭大道,就是通往遐爾聞名的安源煤礦的十里煤路。
正是仲春時分,嬌陽艷麗,和風宜人;遠山似黛,近水凝碧。路旁的芳草,樹上的新葉,都染上了一層可愛的綠色,嫩嫩的,亮亮的,透著陽光,晶瑩剔透,柔美鮮潤。新插的稻田里,溶溶的綠水,茵茵的青苗,交相映翠,生機盎然。忽而一陣風過,綠葉搖曳,漣漪微漾;那醇如美酒的碧波,又向四處折射出或明或暗,或濃或淡的綠光,使得那風中、陽光中,仿佛也都滲進了一層淡淡的,輕飄而又柔嫩的新綠。
孩子們久居鬧市,乍一來到這空氣清新,風景優(yōu)美的郊野,立即歡呼雀躍,竟相奔入田野,爬上山坡,去尋覓他們的樂園。
我沐著陽光,浴著春風,沿著寬廣、平坦、潔凈的柏油馬路,信步前行。心無所思,神無所用,任隨那宜人的春風,流蕩的綠意,將我的視線引向四周的綠山、綠水、綠樹、綠草,以及那襯著綠葉的野花,披著綠光的行人,映著綠波的車輛……??!多么鮮明,剔透,神奇,柔嫩的綠呀!在這綠的擁抱里,我心蕩神馳,陶醉了,溶化了,自己仿佛也變成了大自然中的一小點綠。
然而,我的心與神畢竟沒有停止思用,它仍在潛意識地活動著。漸漸地,漸漸地,在充溢滿心頭的那一片新綠中,泛起了另一絲淡淡的,古老陳舊的色彩。
三十年前,孩堤時代的我,曾跟隨著老師走過這一條煤路。那時,延伸在腳下的,還是一條彎彎曲曲,坎坷狹窄的土路。晴天,滿目塵埃,飛揚起來的煤灰遮住了藍天;雨天,遍地泥濘,一腳踩去陷沒腳踝。無數(shù)衣衫襤褸的人流,挑著煤擔,推著煤車,就在這灰里、泥里疲憊地掙扎……
哦!那是一色可怖的黑。
十多年前,青年時代的我,也曾帶領學生走過這一條煤路。那時,腳下的路雖然變直了,變寬了,有了飛馳的汽車;但路上的塵埃,路旁的陋屋,屋后的禿嶺,卻依然如故。只是那襤褸的人流,已經(jīng)換上褪色的舊軍裝,戴上紅袖章,提著墨桶,揮著大筆,在這灰里、塵里,一路不停地書寫著“打倒”……
哦!那是一色可悲的紅。
謝天謝地!我終于從那可怖、可悲的黑與紅中解脫,重新返回到這一片新綠中來了。是孩子們的歡呼聲將我從往昔的噩夢中喚醒,還給了我一片鮮明、剔透、神奇、柔嫩的綠,一片從四周緊緊擁抱住我的可愛的綠。
孩子們從綠色的山坡上,綠色的田野里飛跑回來了。他們歡笑著,叫嚷著,向我揚著一束束采摘來的野花。我接過孩子們遞過來的一束野花,心不禁為之一怔。??!這不就是那杜鵑啼血染紅了的杜鵑花嗎?不就是那扎根瘠土,永開不敗的映山紅花嗎?凝視著手中這一束濃如鮮血,艷如霞火的杜鵑花,我不覺又心蕩神馳,浮想聯(lián)翩。
透過這一束鮮紅的杜鵑花,我仿佛看見老一輩革命家:毛澤東、劉少奇、李立三、黃靜源,風塵仆仆地從這十里煤路上走過。
透過這一束鮮紅的杜鵑花,我仿佛看見老一輩的工友農(nóng)友,揭竿而起,高舉著巖尖、斧頭、大刀、梭標,風雷滾滾地從這十里煤路上走過。
我忽然在心里想:喚醒一個古老沉睡的民族,砸碎千年的桎梏,是何等的難,難……然而,這一切畢竟都已經(jīng)過去了,過去了!變成了過往的歷史。今天,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是滿目生機盎然的新綠。
??!十里煤路,你這黑色的路,苦難的路;紅色的路,艱辛的路;綠色的路,幸福的路!
(本文的初稿寫于20世紀80年代,雖是一篇短文,卻也數(shù)易其稿,這次又作了一些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