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清明時節(jié)雨,潤物細無聲(散文)
悠然行走之間,小河邊的青石板路,有了稀稀落落的滴滴水痕。伸出手,沒有雨水滴落的感覺;仰仰頭,亦沒有感覺。
青石板上,水痕猶在,是雨水潤濕的明證。伸手仰頭之間,毫無濡濕之感。不覺便想起杜甫的詩句,“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無聲?!?br />
此刻的好雨,恰在清明早晨六點左右。天色,灰蒙蒙,如無邊無際的倒扣的巨型水盆。岸邊,樹葉紋絲不動,盛開的桃花、櫻花、海棠花、紫荊花、丁香花等,粉白紅紫,嫻雅恬靜,藹然宜人。河里,波瀾不驚,清澈見底,岸邊垂柳的影子,以及粉白紅紫的花樹的影子,靜靜倒映在河面上,河面便有了油畫般清晰的層次感和色彩繁復(fù)的凝脂質(zhì)感。耳朵里,不時傳來此起彼伏的鳥聲,山雀、麻雀、黃鸝、白頭翁等鳥聲,啁啾嘀哩,河里的小野鴨,也嘎嘎鳴叫,為我伴奏天籟之樂。
越走,地面的水滴痕跡越多,漸漸地,呈現(xiàn)出濕漉漉如酥油洇漬的狀態(tài)。讓人想起韓愈的“天街小雨潤如酥”。差別只在于,韓愈寫的是早春。此刻,乃清明之晨。再伸手仰頭,依然沒有雨水滴落的感覺,但是,袖口和衣角,卻有了斑斑點點的水痕。不由又想起宋代志南和尚的“沾衣欲濕杏花雨”。杏花雨,即是清明雨。
樹上的花朵,因濡濕而花朵低垂,花瓣內(nèi)卷,像羞羞答答的西施,也像“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琵琶女。這就很容易讓我想起杜甫同一首詩里面的“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杜甫寫這首詩,是在成都定居時所寫,短短四十個字,從“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一直寫到破曉之后的“紅濕”“花重”的情景。他寫的情景和我所見的情景,雖然空間上有一定距離,但是從時間而言,距離應(yīng)該很近,近在清明時節(jié)。
無疑,不管是韓愈寫早春之雨,還是杜甫寫清明之雨,抑或是志南和尚寫清明時節(jié)的杏花雨,他們的生活,都處在相對穩(wěn)定安和之境;他們的心情,都是輕松優(yōu)裕的。此刻的我,生活處境,除了身上的頑疾略有發(fā)展,面臨新的藥物抉擇之外,其他,衣食無憂,家庭和睦,讀書碼字,悠閑賞景,自得其樂。從外在生理狀態(tài)到內(nèi)在精神狀態(tài),皆宛若閑云野鶴,輕松自如。所以,在“氣清景明、萬物皆顯”的時間節(jié)點,目視葉清明,花爛熳,草青翠,水清澈,耳聽鳥兒在樹梢頭歡快鳴唱,自然心情愉悅,自然也覺得無聲春雨貴如酥油。
散完步,回到家里,羽絨服的袖頭和肩膀處,竟然濕漉漉的,摘下帽子,也濕漉漉的。杏花雨,沾染衣服,畢竟也會濡濕。只是,行走之間,感覺不到而已。
其實,今天早晨的氣溫十度左右,身上穿著不厚不薄的羽絨服,才敢出門。前天,一場北風(fēng),本來二十幾度的氣溫,一下子降到最低十度以下。昨天的北風(fēng)更料峭,料峭的北風(fēng),讓早晨的氣溫在六七度。被二十多度氣溫溫暖得只穿一件薄衫的人們,氣溫驟降,頓感春寒吊詭。
之前一個多月,我感染了流感——也許是新冠,反復(fù)發(fā)燒,特別畏寒。所以,昨天下午,上墳掃墓,家人不讓我同行。我獨自一人,在家里,靜靜地閱讀有關(guān)清明節(jié)的文字,讀到“慎終追遠祭拜祖先悼念親人”等文字,不由浮想聯(lián)翩。
其實,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清明節(jié)——一年二十四節(jié)氣里的第五個節(jié)氣,不僅僅是開啟春耕春種的重要時間節(jié)點,更承載著重要的文化傳統(tǒng)內(nèi)涵?;钪娜?,在這一天里——或者,更準確地說,在清明之前的寒食節(jié)和上巳節(jié),以實實在在的掃墓和祭拜儀式,將自己對祖先和已故親人的尊敬和追思,跨越陰陽阻隔,直達冥界。在宗族社會為主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這一禮儀活動,早就被沿襲為一種風(fēng)俗習(xí)慣,流傳至今。
我們家族的墓地,大約有二畝地,在縣城西郊七八里遠的鄉(xiāng)野。從我祖爺爺開始,到我大哥,已經(jīng)有四代先人的骨殖棲居在那里。小縣城的不斷膨脹和擴張,迫使我們家族的墳地遷移了三次。前兩次,都是由父輩們操辦。這一次,是由我們這一輩——也是由我祖爺爺算起第四代人操辦。四代人,八座墳,猶如他們活著的時候一樣,一同聚一堂,相濡以沫,分列成四排,尊卑有序,參差坐落。
每座墳前,都立了石碑,石碑上都鐫刻著亡人的姓名和生卒年月,還有立碑的后裔的姓名。祖爺爺?shù)氖竺?,刻著我撰寫的碑文,記載著從祖爺爺李寶樹開始的家族簡史等文字。凡是來祭掃之人,如果閱讀碑文,就可大致了解從我祖爺爺開始的家族發(fā)展史略。
墳地周圍,圍了鐵柵欄,還安了一座大門。這樣一來,亡靈居住之地,猶如在陽世活著的人居住的庭院。如果他們在天有靈的話,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歡聚在一個庭院里,也一定會像他們活著時候一樣,和睦相處,其樂融融。
三彎巷里的李家兩處宅院,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開始發(fā)生變化,先是我們家,后來,我三叔,我一個堂叔,先后搬離出去,另建新宅院。九十年代,兩個宅院,只剩下我四叔和我一個堂叔。進入二十一世紀,最后兩家,也搬出來另住。北院,租賃出去,南院,等于半閑置。最近十年左右,小縣城幾乎全部拆遷,已經(jīng)面目全非,舊街巷,老庭院,幾乎杳無蹤影。三彎巷李家舊庭院,也被拆成一片廢墟。三四年過去,至今,依然是一片廢墟。本來居住在一起的家族人,最終分居各處,以至于相互之間,大多不了解彼此具體的居住位置。隨著時代變遷,尤其是拆遷風(fēng)的席卷,家族共棲一處,已經(jīng)成為歷史,分居各處,也逐漸沖淡了血脈相連的家族意識。
但是,每年的清明節(jié)和寒衣節(jié)——農(nóng)歷的十月初一,分居各處的家族人,都會到墓地掃祭。有時候,在某一個清明節(jié)或者十月初一,還會約定一個時間,一起到墓地平整土地、栽樹、除草。同一家族的人,在墓地相聚,倍感親切,似乎有說不完的家常話,道不完的血緣情。家族墓地,是先人棲居之地。每年兩次的掃墓活動,是后人既慎終追遠又難得一聚的好機會。一塊墓地和每年兩次的掃墓活動,既讓先人亡靈有了安息之所,也讓后人的追思和聚會有了實實在在的場所和儀式。家族血緣之親,賴此,一次次被激活,一代代被延續(xù)。
我又拿出我編寫的《李氏寶樹家譜》翻閱起來。這本書,用現(xiàn)代文本模式編寫,圖文并茂。先人活著時候的樣子,一一栩栩如生地重生在我眼前;每個先人的生平簡歷,通過文字一一展現(xiàn)在我眼前?;钪娜耍ǖ诹?,不管男女,也都一一收錄在內(nèi)。書中,又收錄了有關(guān)家族歷史的文字。其中有我三爺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撰寫的家庭情況和他個人的簡歷,有我二叔撰寫的對家鄉(xiāng)和家人的回憶文字,有我撰寫的《酸甜苦辣三彎巷》一文?;钪娜艘约昂筝吶?,可以通過閱讀以上文字,對家族歷史以及先人情況,大致了解。李氏寶樹家族血脈,亦可以借助這本書,生動形象地存活和延續(xù)。
這本書里還有《家訓(xùn)》等內(nèi)容,具體闡釋我們這個家族一代代傳承下來的良好家風(fēng)。譬如《家訓(xùn)》里面就對李氏寶樹家族多年來相沿成習(xí)的“忠厚平和勤奮明智”,進行了具體闡釋。
前四字,為德性修為。后四字,為行為規(guī)則。從我祖爺爺開始,一代代人,皆忠誠,忠實;敦厚,厚道。與人交際,以誠相待。平實,平靜;和氣,和藹,和睦。為人心平氣和,與人和睦相處。又靠著勤勤懇懇,不懈奮斗,學(xué)有所長,才做有收獲。明白事理,聰慧睿智,為學(xué)通達,才做事順暢。
如此德性修為和行為規(guī)則,亦如杏花雨,“潤物細無聲”,在一代代人身上潛移默化,化作精神支柱和行為指南。
具體闡釋的目的,就是讓現(xiàn)在活著的人和后代人,保持以此為核心的德性修為準則和勤奮明智的行為規(guī)則。保持良好的家族文化傳統(tǒng),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實實行事。
其實,杏花雨只下了一個多小時。吃過早飯,坐在電腦前,扭頭覷見,窗外桂花樹上新發(fā)的葉片,被貴如酥油的杏花雨潤濕,格外晶瑩明艷,格外生機勃勃。
吃午飯時,看一部新電視劇《今天的她們》。其中有一個片段,張國立主演的顧大廚,和一幫老頭老太太一起,嬉笑調(diào)侃。調(diào)侃之間,顧大廚說了一句話,“祝大家老氣勃勃”,大家跟著一起喊:“老氣勃勃”。
清明時節(jié),已經(jīng)進入古稀之年的我,聽到“老氣勃勃”四個字,不由怦然心動。
是的,人到老年,生理的衰老,不可避免。但是,老,并不意味著暮氣沉沉老氣橫秋形如僵尸。人到老年,雖然已經(jīng)遠離“朝氣勃勃”,但是,老也要老得勃勃生動,氣韻靈動,活出精氣神來,也要如同杏花雨下的花朵,雖然因濡濕而內(nèi)斂,卻更清靈明艷,生機勃勃。
下午四點,氣溫升到十四五度,和夫人一起,又到小河邊散步踏春。
云淡風(fēng)輕,春和景明,河兩岸,踏春賞景的人,來往如梭。除了一些年齡大的人,大多是年輕夫婦帶著孩子游玩賞景,還有高、初中學(xué)生幾人相聚一起前來游玩。大家悠悠閑閑,賞旖旎河景,望浮游野鴨,看盛開花朵,瞧垂柳依依、草色青青,聽鳥兒歡唱。兩岸景色如畫,游人也成了畫中人。
幾位姑娘,穿著時髦的裙裝,在鮮花叢旁擺出各種造型,或拍照,或拍視頻。她們一個個如鮮花盛開,嬌艷靚麗,朝氣靈動,活潑可愛,為清明美景增添了優(yōu)美和活力。
鮮花盛開的一片垂絲海棠樹叢和另一片花香馥郁的丁香樹叢旁,一位衣著艷麗的俏女郎,將手機放在支架上,在音樂伴奏下,挑起節(jié)奏明快的舞蹈,搞起了現(xiàn)場直播,吸引很多人駐足欣賞。
三四個年輕家庭,帶著各自的孩子,在僻靜處的小廣場,享受起野炊美味。年輕妻子和孩子,圍坐在矮桌旁。矮桌上,擺著烤肉,還擺著草莓、圣女果等新鮮果蔬以及飲料。年輕妻子和她們的孩子,悠閑自在地品嘗美味。她們的丈夫,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圍著燒烤架忙碌。
踏春,是清明節(jié)氣中另一項重要的文化傳統(tǒng)。踏春人自在優(yōu)裕的行為,也是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為明媚春景平添祥和歡暢氣氛。
我和夫人,一邊慢悠悠散步,一邊欣賞如畫春景,欣賞活潑歡快的畫中人,陶然沉醉。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善待別人的文字,用心品讀,認真品評,是品格和品位的彰顯!
我們用真誠和溫暖編織起快樂舒心、優(yōu)雅美麗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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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賜稿流年,期待再次來稿,順祝創(chuàng)作愉快!
在此篇文中引用了不少名句,可見前輩在寫這篇文章時,情感情不自禁地外溢。除了對清明這個節(jié)氣的的闡述外,更多的筆墨落在對家族的敘述上,還有對美好生活的贊美上。最后的落筆意味深長啊!
問好前輩。遙祝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