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根與魂】【東籬】埋在歷史深處的兩只狗(散文)
狗是人類的朋友。人類在地球上太孤單了,狗,舍出一生,陪伴人類。
狗的壽命,短的八九年,長則十四五年,就是說,來去匆匆。這世間,多少無奈??!主人能做的,只有善待狗狗,珍惜和狗狗相處的時光。
一次,在小區(qū)里,碰到一個老人在遛狗,走著走著,那狗趴在地上喘粗氣,走不動了。老人就蹲下來喂它喝水,給它進食。老人說,這狗日子不多了,它的年紀,相當于八十多歲的人了。說著,眼圈發(fā)紅。朋友家的寵物狗病死后,他差點抑郁,除了上班,就在外面閑逛。怕回家,睹物思狗,心里難受。我的一個親戚,家里的狗算是壽終正寢,但他飯吃不進,水喝不下,連著幾天,以淚洗面。
我一直想養(yǎng)只狗,因故未果,但我也曾為兩只狗難過。一只是2700年前的狗,一只是100年前的狗。
一
洛陽,十三朝古都,是華夏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去洛陽,是我很久的向往。
2018年秋,有機會去培訓,這可把我高興壞了。培訓三天,最后一天,老師給留出一下午時間,我去了博物館,之后,還剩兩個小時,我上手機隨便搜了下,時間不允許我躊躇,當即決定,就去天子駕六博物館。
天子駕六博物館位于河南省洛陽市東周王城廣場。入口處,高聳著六匹馬的群雕,它們均揚起前蹄,仰天長嘯,身后拖著一駕空馬車。馬車上,那個正襟危坐的是東周王朝。我最感興趣的就是第二個展廳,所以,第一個展廳的東周器物我留下匆匆?guī)灼?,就來到了第二展廳的車馬坑。好壯觀,目測長有近五十米,寬七八米的樣子??唇榻B知道,當時的周人是以馬匹的數(shù)量多寡來鑒別主人的身份和地位的。天子諸侯士,標配:六四二。顯然,只有周天子才可以乘坐六馬駕的車,最豪華座駕屬于天子專用。這個福利制度一點都不難理解,說得委婉些,叫級別,官稱可以不認,但官銜人人都認。大同小異,和我工作過的幾家公司一樣,什么崗位享受什么待遇。文化傳承,古來有據(jù)。
天子駕六的發(fā)現(xiàn),被譽為東周瑰寶,舉世無雙?!逗鬂h書?輿服志》明確記載:“天子所御駕六?!彼目脊艑W意義就是給歷史文獻的記載提供一份實物印證。車馬坑共清理出70匹馬26輛車7只狗和一具人體骨骼,是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五號坑的馬車,如以車轅為中心,六馬同駕一車,左右各三匹馬,它就應該是文獻記載的“天子駕六”了。到了東周,人殉已經(jīng)遭到抵制,從人性的角度看,太過殘忍。那么,推測下來,一具人骨應該就是一位車夫,鐵桿的車夫。沒人能證實他的身份,只能斷定他年齡不大。
我感興趣的是這7只狗。車馬坑部分車輿輪下面壓著狗的遺骨,說明周人就開始喜歡養(yǎng)狗了,狗作為寵物,跟主人出行,尤其去狩獵??吹酱耍乙慌哪X袋,頓悟,我還以為現(xiàn)代人才有條件養(yǎng)狗呢,赧顏。也因此才有了狗陪葬的現(xiàn)象。這些狗,在坑中的位置、姿態(tài)足以證明,它們是被活埋的。我想不通,為什么那些馬匹是被砸暈之后才放入坑中,古代最初的麻醉方式只有灌酒和打暈兩種,算是溫柔以待,而對這些狗卻采取了生吞活剝的方式將其窒息斃命。
我最感興趣的是一只出現(xiàn)在車身上方,葬在坑半中央的狗。它不像其它6只狗,填土時受到驚嚇,紛紛躲在車廂下方。它是一名孤勇者,拼盡全力,掙脫身上的繩索,向坑岸奔去,它要活下去。但最終躲不過勞工手中的石頭,所以,在狗的頭骨上方,至今還壓著一塊大大的鵝卵石。
這是2700年前的一只狗。它有強烈的求生欲望。它也許不明白,難道被賜死也是一種寵愛嗎?如果是,它寧愿不要。那是一個王權社會,一只狗對死亡的反抗,等于把牙齒當成匕首跟權勢血拼。說狗通人性,有意要把狗和人說得平等。其實,狗還是狗,人就是人,人眼看狗低。
至此,不知為什么,我突然產生了一個似乎不恰當?shù)南敕ā.斀裼行┤?,遇到點困難就想不開,悲觀厭世,找一大堆理由,給自己壯行,縱身一躍,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太草率了,他們在即將落地的一剎那,會不會感到后悔?我又想到了目前巴以戰(zhàn)爭、俄烏戰(zhàn)爭的硝煙,如夢魘,纏繞在多少平民的頭上,久久不肯散去。炮火中,多少美好的日子,眨眼間化為齏粉。這種對無辜生命的褫奪,喪盡天良。
我只愿相信,當所有人都尊重自己的生命,當所有的生命都得到尊重的時候,社會才是高度文明,世界才真的美好。
二
最近,在搜集創(chuàng)作資料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鄧世昌的故事。以前就看過多次,這次,忍不住又看了幾遍。
我盡量簡潔地復述一下。1894年9月17日,中日甲午戰(zhàn)爭黃海大戰(zhàn)爆發(fā)。戰(zhàn)斗中,“致遠”艦不幸被日艦擊沉,管帶鄧世昌落海,但他拒絕了隨從拋給他的救生圈。這時,驚人的一幕發(fā)生了。愛犬“太陽”縱身躍入海中,緊緊咬住鄧世昌的衣袖,阻止其下沉。鄧世昌揮拳驅趕不成,狗又咬住他的頭發(fā),情急之下,鄧世昌便猛擊它的頸部,狗這時才被迫松開。但就在鄧世昌轉身沉海的瞬間,愛犬又咬住他的發(fā)辮,并發(fā)出“嗚嗚”的悲戚之聲,仿佛是苦苦哀求主人上岸。眾所周知,最后的結局,并非出自鄧世昌本意,見部下都無生還,他才做出無奈之舉,抱住愛犬的頭,與愛犬一起沉入大海……后來,人們打撈起鄧世昌的尸體。據(jù)說,“太陽”緊緊咬著發(fā)辮的牙至死沒有松開……當然,這些畫面沒有影像記錄,講述者非親歷者,難免加入敘述者的個人情感和想象,進行了二度創(chuàng)作。我能理解,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是源于人們對英雄的無限崇敬,無可厚非。
鄧世昌,成為民族英雄,從此被國人永世銘記。也許,被淡忘的是,在100多年前中國的黃海海面上,一只狗深愛著他的主人,也和英雄一起,以身殉國。東周時期車馬坑中的那只逃生狗,充其量叫遇害,而鄧世昌的愛犬,則叫做犧牲。不同的時代,它們也許有不同的思想境界。在危難的時刻,狗和英雄的主人一起,為自己的祖國戰(zhàn)斗,宣示的是一種寧死不屈的民族精神。并非只有人可以視死如歸,一只狗也可以死得其所。他們一定是重于泰山的,如果輕于鴻毛,怎么能沉下海去?
最后時刻,鄧世昌曾對部下說:“我們就是死,也要死出中國海軍的威風,報國的時刻到了!”慷慨激昂,壯懷激烈。他果真去踐行了,雖敗猶榮。愛犬有一個燦爛的名字“太陽”,可見,鄧世昌在它的身上時時都寄托著美好祈愿。他和愛犬一起沉沒了,而太陽日日都在祖國的上空升起。陽光普照大海,萬頃碧波,波光瀲滟,那是英雄浩瀚的微笑嗎?
如今,鄧世昌與“太陽”的銅像,巍然矗立在山東省威海市環(huán)翠樓廣場上。行人路過,紛紛駐足凝望,英雄手撫寶劍,膽氣逼人,那只身邊的狗,高高仰著頭顱,眼睛睜大警惕。
雖是和平歲月,我國的釣魚島海域和南海海域卻暗流涌動,總有一些海外敵對勢力用心險惡,前來挑釁滋事,企圖破壞中華民族的復興偉業(yè)。這讓我想到了最近網(wǎng)上看到一個視頻,母親送女兒參軍。母親擁抱了女兒,女兒擦干離別淚,對著鏡頭說:“今年大三,終于圓了參軍夢。保家衛(wèi)國有我!誓將青春獻祖國!”玫瑰鏗鏘,擲地有聲。勇于奉獻,敢于犧牲,有這樣的年輕一代,我們一百個放心安心,鄧世昌和他的愛犬如能聽到,也將含笑九泉。
養(yǎng)狗,已經(jīng)成為我們炎黃子孫的民俗,愛狗,也是中國人民的善良和美德。人類的歷史,豐富多彩,源遠流長,狗也是親歷者、參與者,書寫者。
在上海,狗死后,會得到寵物殯葬公司貼心的服務,火化后,交由主人,土葬或樹葬,讓它魂歸大地。也是在上海,有人相伴多年的愛狗去世了,無法接受這樣的永訣,便托人將狗狗做成了標本陪伴自己左右,有趣的是,后來,狗的主人,竟成了寵物標本師。
最近,我經(jīng)常去散步的路上,總是看見一只黑色的流浪狗,身上有點臟。它在路上來回跑著,不知道是在尋找食物,還是在尋找它的主人??匆娢遥袝r會吼幾聲,我一點都不害怕?!巴?、汪”,還是“旺、旺”,為人類好運在祝福?還是“枉、枉”,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