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實力寫手】能飲一杯無(散文)
蓮花落是個遠離塵埃的地方。綠樹掩映,碧水長流,菡萏落盡,丹桂飄香,清雅潔凈,長者甚多。百歲老人盧氏用廷大人出生于書香門第,一生坎坷,卻淡泊隨性,過完百歲生日闔然仙逝,是位真正的世紀老人。另有一位盧氏用泰老人鶴發(fā)童顏,精神矍鑠,九十九歲無疾而終。還有一位村民眼中的老壽星,九十多歲依然滿頭烏發(fā),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百歲似乎指日可待,卻沒能敵過新冠之疫,終年九十六歲。
這位九十六歲的老壽星是我老公的父親,我和他沒有血緣關系,卻始終待他如父。幾十年來,我們時常為他買衣服鞋子,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無怨無悔,我和他之間唯一的紐帶是他的兒子,他養(yǎng)育了他,培養(yǎng)了他,一切就變得理所當然,順理成章。
老爺子一生勤勞,犁田耕鈀,育秧補種都是一把好手,種瓜有瓜,種豆有豆。只是一生嗜酒如命,辛勤勞作的成果都化作了酒肉穿腸過,頓頓杯不離手,一生喝過的酒可以匯聚成一個小小的池塘,池塘里的水嘩啦啦的流過他近一個世紀的人生。我有時候覺得匪夷所思,他是如何會有這樣一個奢侈的愛好,在那溫飽難濟的年代。據(jù)說,老爺子小時候是在他外公家長大的,外公喝酒的時候,一開始用筷子頭沾點酒讓他品嘗,再大一些就陪著外公喝酒,外公家有一座專門燒治石灰的窯場,窯場四周的土地以前都是他外公家的。太奶奶的嫁妝是窯廠的一半和一塝良田,我不知道一塝是多少,大概從石灰窯到魯班塘那一大片的土地都是,至少幾十畝。所以講他小時候的生活應該屬于小康。后來,窯廠和田地都在酒后的一場賭局中被太爺爺拱手讓人了,但喝酒這個嗜好是如影隨形地陪伴了他漫長的一生。
他一開始喝酒用的是一把小酒壺,泥巴燒的黑釉壺兒,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那把小壺拎得高高的,里面裝滿了散裝的糧食酒,酒杯斟得滿而不溢,總得先嘬一口才能端起來,似乎品嘗的是玉液瓊漿似的,一杯又一杯,他愜意而快樂地喝著小酒,簡單而快樂,在他身上我從來看不出任何生活的困頓和艱難,也許喝酒的人更容易滿足,更容易獲得幸福感。也或許,酒對于他來說是那個艱苦歲月中唯一的一點甜。在他看來,酒是好東西,好東西一定要與人分享的,為人慷慨的他總是高舉著酒杯熱情地邀請桌上的每一個人,來一杯?來一杯?殷切地期待著每一個人與他共飲,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始終露著孩童般的天真。能飲一杯無?能飲一杯無?在我看來,大雪封門,三五好友相聚,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才是喝酒的最好境界!時代在變遷,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那把小酒壺不見了,也許打碎了,總之換成了酒瓶,一開始是古井玉液,后來是老村長,這兩種酒他喝了很多年,我們是整箱整箱的買,他是整箱整箱的喝,每過一段時間,墻角就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酒瓶,如果把他喝過的那些酒瓶都碼起來,一定是蔚為壯觀的散發(fā)著酒香的一段玻璃城墻。他沒有喝過什么好酒,每年逢時過節(jié)的時候,我們家喝的都是德窖酒。這也許是他喝的最好的酒,德窖酒不僅酒香醇厚,宣傳工作做得也很到位,每年一次的德窖酒文化節(jié)中,優(yōu)惠力度很大,對于一個愛喝酒的家庭,儲存一些高度白酒,價優(yōu)而酒美,何樂而不為?所以我每年都會儲備一些高度德窖酒,一備家庭聚會之用,二來儲存起來已備來時之需。
嗜酒這個有悖常情的愛好并沒有影響他健康長壽,他很克制,總是微醺即可,從不讓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清新的空氣,潔凈的山泉水,時鮮的菜疏,良好的心態(tài),都是他健康長壽的原因。九十多歲依然滿頭烏發(fā),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生活一直能自理,沒有給兒女們添任何麻煩,
去年臘月,一夜之間,空氣中到處彌漫著病毒,他走得很快,只在醫(yī)院住了幾天,彌留之際依然戀戀不忘再來一杯。其實不必長命百歲,能像老爺子那樣活到九十多歲依然吃嘛嘛香,也是一種福氣。
耳濡目染,我的叔伯兄弟們都能飲一杯,他們品嘗的第一口酒無疑都是老爺子用筷子頭沾的,七十歲的大姑姐不但身體健朗,一頓喝個半斤酒也不在話下,她品酒的時候悠然自得的神態(tài)與老爺子極為神似。我老公酒量不行酒品好,每每喝到酣暢淋漓之際,乒乓球臺,大桌子,水泥臺階都變成他的席夢思,一夢到江南,沉醉不知歸路。
古人說:花看半開,酒飲微醺,小酌怡情,大飲傷身。不無道理,只不過說時爾爾,端杯即忘。據(jù)說,白瑤族女人干活,男人不但不用干活,還每天聚在一起喝點小酒聊聊天,喝醉了倒地大睡,女人就端個小凳子在身邊做針線,有時候太陽太大了,還采一片大葉子蓋在身上為他遮擋太陽。這樣的幸福不知道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啊!我雖然不喝酒,反而很羨慕那些能大碗喝酒的人。生活匆匆忙忙,有時候,我們需要停下腳步,來杯小酒。也許,喝點小酒,能讓我們忘記生活中的蠅營狗茍,酣然入夢簡單快樂。也許,喝點小酒,能將生活中的電閃雷鳴化作和細雨怡然自得。能飲一杯,是一種宣泄和釋放,也是一種豁達,包容和福氣。
在漸行漸遠的時光里,至少,我們依然要保留著對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