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火與燈的鄉(xiāng)村風情(散文)
“火”與“燈”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卻又以不同的方式存在著。它們各有各的用場,都在我小時候的鄉(xiāng)村生活中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一、“火”暖心
話分兩頭來說,我們的鄉(xiāng)村生活是由兩個“實體”部分組成的。
“平時”,在三百六十五天中占比最大,而“春節(jié)”的占比則要小得多。連同“小年”“大年”加在一起算,頂多也才十多天的耍期——往往耍得還沒那么多。倘若真要讓我們耍夠這么多的天數(shù),大人們肯定會說,想得美,那不把你們耍安逸了才怪?因此,我們一直都想耍夠那段時間,卻一直都沒那么多的機會。這樣算來,把“春節(jié)”的時間與“平時”的時間稍一對比,就少得有些可憐了。
這靠盼星星盼月亮才終于盼來的春節(jié),既帶著暖暖的“火”意,也帶著濃濃的“燈”意。
我們住鄉(xiāng)下房子的周圍,要么是連綿起伏的大山,要么是錯落有致的梯田。總之,那一舉一動都帶有濃重的鄉(xiāng)村生活特點。
有森林掩映的大山就有螢火蟲的身影,有沃野平疇的良田就有螢火蟲的光亮。那黑咕隆咚的夜晚,蛙聲嘶鳴,“鬼火”似的螢火蟲越是悄無聲息地暴露自己的位置,我們就覺得它既神秘又有點可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奶奶卻總愛叫它“黑衣主簿”。
她說,在她們小時候,總是在螢火蟲最多的晚上,去捉山坡上、田野里星羅棋布的螢火蟲。當把它們集中在一起時,別提那陣仗有多壯觀了。奶奶還說,居然有人利用它們在一起發(fā)出的亮光,來做一些家務(wù)事,甚至看書學習。
于是,我們也想去試一把。當我們好不容易把那些“黑衣主簿”從各地方捉來、并想辦法把它們固定到一個小地方時,只覺得它們除了像天上眨眼的星星外,其它便一無是處了。至于能用它們發(fā)的光去做這做那,簡直是異想天開,更不可能去看書學習的。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覺得那微弱的“火”,有一種從里到外的溫暖——溫暖了我們的童年!
當然溫暖我們童年的,更有那些明艷艷的“紅火”,它常常讓我們穿得單薄、有些凍僵了的身體透著一股暖流。春節(jié)去我死去母親的娘家屋,舅舅們的家在河邊,他們那里一年四季都缺燒柴。冬天的夜雨,透過灰蒙蒙屋子的門看出去,冷風冷雨在屋外長時間逗留,我們則在熏得黑乎乎的土墻下升起一小堆篝火,那里面只有一個,還沒怎么點燃、正冒著青煙的柴薪——柴灰是熱的、有個火種來熬這寒冷的冬夜就夠了。為使火種能持續(xù)下來,有時也把水果糖的糖紙、零星的花生殼,還有一兩個短截苞谷棒子放進去。
沒點燈的黑屋子里,僅憑這火塘里火的微光也能照見每個人清瘦的面龐。黑燈瞎火也無所謂,又不做什么事,僅僅是說個話、擺會兒龍門陣而已,出氣是不需要燈的。
你們山上好哇,烤個火不缺柴。舅舅的指向是我。
也沒柴,有時還燒地灰。我如實回答說。
說話間,舅舅轉(zhuǎn)身從黑屋子里摸出了幾個比大拇指要粗壯些的一兩個小紅苕來——這樣細長且不長多少肉在上面、在我們山里人的口中只能被叫作“一爪莖”的紅苕——當丟進滾燙的灰燼里很快就耙了?!暗劝伊?,自己夾出來,吃了早點去睡”,說罷,披著一件穿不上身的爛衣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不放心地補充說,這火也烤不上身,不如早點去睡好,便自個兒先睡去了。我則在那兒苦等紅苕烤耙,“馬無夜草不肥”,誰叫我那時年輕、肚子餓得快呢?
當紅苕烤熟了時,帶著滾燙的熱度三下五除二就一下子肚,我便結(jié)束了那僅有的幾個假期中的又一個晚上的時光。在微弱的油燈的引導下上床躺下了。就像舅舅對我說的那樣,在他的心中許是也存在了這種想法——我們家是住在高山上的。但我們那萬山叢中的高山上,又并不如舅舅設(shè)想的那樣有柴。
我們燒鍋煮飯,以及冬夜烤火的柴,來得都不是那么容易。很早,我就曉得了柴一直是家里的老大難問題。夏天拔下的苞谷棒子曬干了堆在草樓上,冬天要燒的炭爐子先拿它來引火。在應(yīng)急情況下,拉的風箱灶上,沒柴燒時用它來解圍。
山上的柴砍了一茬又一茬,長出來的柴草應(yīng)付不了快砍的速度??车沟臉漕^,懸崖上也罷、石頭縫里也罷,都必須把那樹頭、連同根須一股腦兒刨起來。刨出來的樹頭,小的就作為平時燒柴和烤火用。大的則放到屋檐下,等它干透了,除去它滿身的泥土,大年三十晚上來用,越大越好。
有段時間,我們家為應(yīng)付那漫長冬夜,曾在燒火的材料上做過文章,一是自制蜂窩煤。屋后原本有一塊小地方是長了有黏性的黃泥巴的,我們拿它作原料再輔以原煤,做成蜂窩煤烤火了——烤火的同時,上面放一口鋁鍋燒水燉菜。燃燒后的蜂窩煤全是黃泥巴的顏色,弄到菜地里去還可成肥料。二是四處托人,從外地買回一些焦炭烤火。
大人小孩都圍坐在火爐邊,盡管火烤不上身,卻能感受得到火的溫度。
二、“燈”逸情
如果說作為發(fā)光體的螢火蟲只把光星子散發(fā)到了野外,那小小煤油燈的光源則暴露了各家各戶門洞所在的位置,它們相互作用共同繪就了一副山鄉(xiāng)夜晚的繁星圖。
聽奶奶說,早年間是無煤油可賣的,點燈靠的是山上的松節(jié)油。山坡上松樹倒是隨處可見,就是難處理。得把它的桿砍倒,弄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木材,再等其干透,才劃成如火柴梗粗的小梗,每晚點上那么兩三根,以此照明,每到一處都用手舉著。防火自然成了第一要務(wù)。
等這麻煩的家伙用得過時了時,又時興起了用桐油點燈。可桐油燈盞里的燈芯需剝一下才亮一下。不剝不亮。
我們晚上圍在光亮前做作業(yè)那陣,用的就是能把兩個鼻孔熏黑的煤油燈——不,那自制的煤油燈里裝的“油”是從外國舶來的“洋油”。雖然賣貨的代銷點是設(shè)在了我們村里的——走三四根田埂、花十多分鐘時間就能買到洋油,但大部分人家都有借油點燈的歷史。
弄個玻璃罩就可以防風的“馬燈”里裝的也是洋油。對那玩意兒的喜好雖然家家都在望洋興嘆,但未必家家都有,它的出處同樣是在國外。燈的前面就不得不加上個“洋”字以作區(qū)別。
“洋燈”遇刮風下雨的夜晚,或者走夜路時,就得提上它,真如電影《紅燈記》里歌詞唱的那樣:“手提紅燈,四下看……”像墨染過的山村夜晚,即便手上提著一盞添了洋油的馬燈,你也得四下里小心看,不然會跌進夜的“深淵”里。
春節(jié)里的燈,應(yīng)該說是一年四季中最能大放異彩的時候。那段時間,家里的煤油不用再捉襟見肘地去借來用了,大人們已作為年貨,從年的經(jīng)費開支中早把它儲備下了。平時所有的黑屋子里,統(tǒng)統(tǒng)都要大方地放上一盞煤油燈。煤油燈的光亮再也不像我們平時擠到一起做作業(yè)時那種暗淡樣子。也只有在過年時,這山那山的,甭管離得有多遠,只要是眼睛能放眼望去的地方,都是一片光的世界——燈火的海洋。我喜歡在門外的黑暗里,久久地欣賞那難得一見的燈火。
這時候的父親,也會深有感觸地說,這燈真希奇啊,什么時候?qū)⑺鼡Q成了電燈,一定比這亮堂多了。
正月里耍龍燈,初一更是如此。耍龍燈,也是那個時代最熱鬧的場面。它的喜慶,都映在大人小孩的心中了。我們早早穿好新衣服,側(cè)耳傾聽喧天的鑼鼓聲所在的地方,有時也大老遠去迎接,有時則在家里等它的到來。反正它會來的,只是按捺不住的是激動的心情。
它必是招招搖搖到來的。列隊行進的隊伍壯觀宏大、拉了很長一路,每到一戶都要“?!鄙弦粫骸垷?、獅子都?!苣阆矚g不喜歡,反正既然來了,就要在你家的院壩里熱鬧好一陣子。那震天響的鑼鼓準能把你臉上的愁云、心底的心事暫時蕩去。每至此刻,好客的主人就會把儲存的黑桃、花生之類的零食拿出來招待跟來的客人。有時也會把家里只為奢侈一回才肯買來的水果糖散發(fā)給大家。
“龍燈”也罷,“獅子”也罷,雜耍的人,只圖春節(jié)期間能掙幾個喜錢的心愿,多少都能從家家戶戶那兒得到些快意的滿足。
村里通電的時間不算長,卻讓我們對“燈”的盼望等待了很多年。松節(jié)油當燈用,繁瑣、麻煩;煤油燈倒是稍好些,但油價貴、買不起,那火苗兒怕風,遇風就熄。村里風風火火從外地學來的建沼氣池的技術(shù),倒先是懸乎了一陣子,后來才逐漸鋪展開來。
村領(lǐng)導給村民們宣傳的是,建好的新池子,每天產(chǎn)生的沼氣,不但能煮飯,而且還能照明。就是一次性投入有點大,村里有的人家望而卻步了。作為新鮮事物,很快就被我們家采納了,沼氣池也很快就建成了。我們家人多,用沼氣煮飯成問題,頂多在那上面去臨時熬一下中藥還是可以的,但照明的問題算是解決了。
最高興的是我們兄妹五個。每天做作業(yè)不用都擠在一起了——宣傳的人說,每天產(chǎn)生的沼氣節(jié)約也沒用,必須把它用完,不然它會脹破沼氣池。更關(guān)鍵的是我們不用再呼吸那有毒的煤油煙子了。那段時間,我們嚴格按照規(guī)定,往沼氣池子里倒“垃圾”,像死雞死狗之類的動物、像雜草之類的苗桿,都往里倒。后來出問題的原因不是沼氣不足,而是它的軟管經(jīng)常壞,還有那沼氣的專用燈,把我們更換得不堪重負。自然沼氣在搖搖欲墜了幾年之后完全報廢了。
等空中的電線在我們山村星羅棋布、織成電網(wǎng)的時候,電也就通達到了各家各戶。平時一向節(jié)約的父親,居然于一個春天的晚上,在我們?nèi)硕嫉烬R的時候,他讓把各房間里的吊燈,以及室外的路燈統(tǒng)統(tǒng)拉亮。頓時,那映照出來的可是一片燈的海洋??!它金碧輝煌的程度,簡直與過年一樣濃重。
更關(guān)鍵的是,我們那建起來的鄉(xiāng)村別墅,它匹配得起這樣的美景!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善待別人的文字,用心品讀,認真品評,是品格和品位的彰顯!
我們用真誠和溫暖編織起快樂舒心、優(yōu)雅美麗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學社團精華典藏!
感謝賜稿流年,期待再次來稿,順祝創(chuàng)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