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我愛杜鵑紅(散文)
杜鵑紅,紅杜鵑,這個“紅”字,放在前后都好,仿佛是給一棵樹貼上了紅紙喜字,讓人生出滿心的歡喜。
杜鵑,已經(jīng)成為一種文化,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野,融入了我們的日常生活。
一
春夏之交,暮春消退。紅色五月,故鄉(xiāng)的色彩,美在滿山杜鵑紅。小時候,只知道山里紅就是紅杜鵑,上學(xué)后,才知道,故鄉(xiāng)的紅杜鵑便是《閃閃紅星》唱詞中的“映山紅”,映山紅是杜鵑的一種。紅、黃、粉、紫、藍(lán)是杜鵑五彩的姊妹花,唯有紅色映山紅,生在春夏季,最能表現(xiàn)五月的熱烈、五月的情緒、五月的蓬勃朝氣。
故鄉(xiāng),典型的丘陵地貌,“五嶺逶迤騰細(xì)浪”,五月,一座座連綿的小山,如走出深閣的閨秀,內(nèi)斂、修葺、清新。從春之淡綠走向夏之深青,山巒之間,忽然出現(xiàn)點點殷紅,像眼睛,撲閃撲閃的。眼睛睜大,拓展,青青綠綠之中點綴,深紅、淺紅、粉紅,像火焰,呈星火燎原之勢。映山紅,萬嶺千山,滿嶺都是,滿山紅遍,詩意盎然?!昂鋈缫灰?jié)M山紅,喜得騷人變野童。怒放向天魂似血,輕搖花朵笑春風(fēng)?!庇成郊t,紅杜鵑,猶如片片紅云,在青山綠谷間浮動,猶如熊熊火焰,照亮整個山野。那時還小,不懂詩,吟不了詩句,但片片紅云,隨風(fēng)搖曳,讓人心曠神怡、讓人敬仰、讓人陶醉。大美春山是無法用語言表達(dá)出來的。心里只默嘆三個字“太美了”。
大自然的美往往令人嘆為觀止,面對如此的山景,詩人捻斷數(shù)根須,也未必吟出貼切絕妙的詩句;畫家備足顏料,也未必繪出絕倫逼真的圖畫;文學(xué)愛好者,縱有滿腹經(jīng)綸,也未必能寫出觸動靈魂的曠世文章。
二
小時候,周末,一群孩子,不怕山高路遠(yuǎn),不怕蜂追蟲咬,登山摘花?;鸺t就是目標(biāo),靠近紅杜鵑,蜂飛蝶舞,芳香四溢。選擇花兒茂,葉兒大的花枝,折斷,扎成束,把美帶回家,裝在瓶子里,灌上清水。一周內(nèi),滿屋彌漫著花香,愉悅了全家人的心情?;▋哼€可以吃,甜甜的,一天下來,滿嘴生香。不論男孩女孩,嘴唇似乎涂上胭脂紅,你看著我笑,我看著你笑,快活著,一路笑到家。
杜鵑花,生命力極強,不選擇土壤,石縫里、荊棘叢中長出來,春風(fēng)吹來,春雨滋潤,就能枝繁葉茂,蓬勃生長。枝曲而散,葉瘦而單薄,花片嫩而艷,開五片,花內(nèi)生鵝黃五蕊,如眾星捧月,花內(nèi)壁徒生黃絨,盡顯容容華貴。
讀小學(xué)時,看過電影《閃閃紅星》,紅軍、紅旗、紅杜鵑,場面熱烈激昂,催人奮進(jìn)。紅軍,軍帽紅五星,閃閃放光彩,閃閃驅(qū)黑暗、閃閃迎春來、閃閃指方向、閃閃把路開;紅旗,血染的旗幟,是戰(zhàn)士的鮮血染紅了它,激勵著人們前赴后繼跟著它,去迎接光明的中國;紅杜鵑,映山紅,像燃燒的火焰,染紅了山野,讓人情緒激昂。記得有這樣一個鏡頭印象深刻——大幕拉開,音樂響起,“夜半三更喲,盼天明;寒冬臘月喲,盼春風(fēng);若要盼得喲,紅軍來;嶺上開遍喲,映山紅……”聲音唯美動聽,直擊靈魂。那場景、那聲音一直烙在心中,承載著兒時的激情、夢想,也承載著對未來無限美好與希望。
上班后,一天,我對杜鵑的“鵑”產(chǎn)生興趣,“鵑”中有“鳥”,花與鳥有何聯(lián)系?一位同事告訴我:古代蜀國有個國君,深愛自己的百姓,駕崩后幻化成一只杜鵑鳥,就是人們熟悉的布谷鳥,春天一來,布谷鳥在國土上空盡情地飛,辛勤地叫,催促農(nóng)事,提醒百姓莫錯過春耕,莫耽誤播種,莫誤了農(nóng)時。白天飛不夠,夜里借月飛,聲聲啼叫,叫得口舌流血,血滴山坡,染紅了山花,山花得名“杜鵑”。血染花紅,寄托著帝王與平民的情誼,寄托著民間的美好與向往,一段美麗的傳說,讓人陶醉。
我愛杜鵑紅,那一抹艷紅,永居心間。我的單位房子在留山腳下,春天來了,芬芳四月,打開窗戶,縷縷花香飄進(jìn)房間,兩眼遠(yuǎn)眺,搜索山間那朵朵“紅云”,經(jīng)不起“紅云”的誘惑,找個理由,申請登山春游。學(xué)生們歡呼雀躍,像風(fēng)箏放飛,像小鳥離巢,跟著老師一起飛向留山山頂。山頂?shù)亩霹N最紅最鮮艷,學(xué)生們像蝴蝶、像蜜蜂,追著“紅云”跑,圍著杜鵑鬧,將“云彩”抓在手中,將火紅的花瓣塞到嘴里。笑著鬧著,我融到學(xué)生中間成了孩子王,吃著花瓣,攀折瓊枝,放飛自我,回到童年。山頂有一塊碩大的云石,學(xué)生們齊聚云石,臉上笑成一朵花,手上攥著杜鵑紅,聚在一起,山頂,宛如飄來一朵碩大的“紅云”,可惜那時沒有手機、相機。但精彩瞬間已攝在心底,成為永恒。
三
聽同事說。暮春時節(jié),更晚初夏,看杜鵑紅,到江西“三清山”最過癮。同事說說而已,我卻十分期待。一個天晴風(fēng)輕的假日,邀三五個朋友,直奔江西“三清山”旅游景區(qū)。三清山又稱“小黃山”,位于江西上饒市玉山縣,是個美麗壯觀的自然風(fēng)景勝地。車到山下,仰望高山,山頂直插云霄,巍峨挺立,山上,懸崖峭壁,怪石嶙峋,嶙峋之間被紅云掩映,天地之間,一幅空間立體畫,讓人震撼不已,讓人心曠神怡。
乘索道登上兩千米云石,爬上“好漢坡”,近距離接觸紅杜鵑。讓人驚呼??吹降纳?,有整塊的石壁,有龐然堆砌的巨石,千奇百怪,險趣橫生。這讓我想起了我國著名的油畫家周春芽的《山石圖》,以青黑色入畫,讓氤氳酣暢的水墨交融之彌漫整個畫面,《山石圖》的石就如此石,我懷疑周先生的作品,就在這里完成的。光滑的石上寸草不生,石與石間的縫隙里,長出杜鵑樹,有碗口粗細(xì)。令人不可思議,如果說,故鄉(xiāng)的杜鵑是小家碧玉,那么三清山的杜鵑就是大家閨秀。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杜鵑樹,一棵十幾米高的杜鵑紅,枝丫一蓬傘,舒展飄逸,偉岸生動,如果把一面石頭做底色,一棵杜鵑花從石縫開出,貼著石塊鋪展起來,舒展自如,就是一幅超然的國畫。巨石間,一棵棵高大的杜鵑紅,牽牽連連,將山石掩映,云蒸霞蔚,一片紅染,一片紅云,此時,我才體會到為什么杜鵑叫“映山紅”了。三清山,醉了映山紅,還有那一遍遍傳來的天籟之音:“嶺上開遍喲映山紅……”
四
“高樓聳立筑詩城,綠翠芳馨增曜名。沐浴晨曦添錦繡,一宅新苑萬般情?!奔t杜鵑,紅色的詩,醉了我們的環(huán)境。我的一樓有庭院,建起小花園,年年花不敗,月月有花開,花有幾十種,就缺紅杜鵑。詩詞站老張看出我的心思,就將西山張的紅杜鵑,挖來十棵,移栽到院里。我滿心歡喜,精心栽培。枝頭紅艷艷,心里樂顛顛。院里添喜色,最美紅杜鵑。冬去春又來,而十棵杜鵑死翹翹。望著干枯的樹枝,難過了好一陣。唐代大詩人白居易也曾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他曾吟“爭奈結(jié)根深石底,無因移得到人家”。后來城南花圃師傅告訴我,杜鵑花身在山澗,活得滋潤,花開妖媚,是因為那里的星辰日月,那里風(fēng)雪雨露,那里的氣場適合她。一旦離開了那里的環(huán)境氣場,她就無法生存。
最近幾年,許多人家門前,栽起了紅杜鵑,花開恣肆,招人喜愛,惹人向往,就有上山采挖的沖動。兒媳小舅聞言,將自家的一大盆杜鵑花送與我,并說,這種花屬酸性土壤,堿性使不得。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千謝萬謝。改良土壤,讓杜鵑在我的庭院安家,這個想法更迫切了。
今年春夏之際,我家的杜鵑花開了,杜鵑紅,紅得像盆火,照亮了整個小園。
我愛杜鵑紅,每天下班回來,端把椅子,坐在旁邊,輕輕地聞,靜靜地品,忘乎所以,陶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