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清明時節(jié)(散文)
古人云:“參天之木,必有其根;懷山之水,必有其源;人之有祖,亦猶是焉?!贝嗽挼囊馑际撬性?,樹有根,血緣和宗族觀念,需代代承繼!因此,追本溯源,尋根問祖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
猶記得,兒時清明,無論是“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還是“梨花雖好負(fù)清明”,我和三哥在父親的引領(lǐng)下,拿著刀頭、水酒,青紙、香蠟紙錢去跟先人掛青。
最先掛青的是埋在牛腦殼坡山腰的黃氏祖婆。
我們沿河兩岸秦氏族人,都是黃氏祖婆的后人。每年清明掛青,都會到黃氏祖婆這里來祭拜,以示我們沒有忘祖。
黃氏祖婆并非本地人,而是在清朝康熙“湖廣填川”時,她領(lǐng)著三個兒子——通圣,通賢,通茂,從湖廣麻城縣孝感鄉(xiāng),千里迢迢來到四川資中,一個土名叫汪家街的小山村。
黃氏祖婆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
那時女人裹腳,三寸金蓮,行走都很困難,真難想象,黃氏祖婆是怎么克服千難萬險來到這里,開枝散葉的。
關(guān)于汪家街這名的由來,父親和村里年長者,都說不出原因。只是一代一代都這么叫,也就跟著這樣叫。想來應(yīng)是黃氏祖婆他們來到這里,得知這里叫汪家街(當(dāng)時這里沒有人,更別說有姓汪的,只有黃氏祖婆他們這些人),然而他們并未將其改為秦家街,說明他們尊重傳統(tǒng),尊重歷史,尊重風(fēng)俗。
這是很難得的。因為歷史就是拿來篡改的。是以,我們現(xiàn)在得知的歷史,有幾多是真實面目?
父親和秦氏長者倒是跟我們說了黃氏祖婆四人來到這里的一個近乎傳說的故事。
汪家街前有一條小溪,就像一個卑微的人,無名無姓,黃氏祖婆他們到這里時,恰逢山洪暴發(fā),小溪陡然變身為一條巨龍,倒海翻江,撼天動地,想要過去,根本不可能。
然而黃氏祖婆他們卻是要急急地到河對岸去圈地,怕去晚了,對岸的地被別的家族圈去了。
那時,這一帶的土地都是無主之地,湖廣填川的人來了,用寫上自家姓氏的標(biāo)簽圈一片地,這地就屬于他們的了。
黃氏祖婆他們向河神許愿,說是能讓他們過去,每年初一到十五,都會在汪家街為河神唱大戲,如果不唱大戲,整個汪家街就會遭天火燒。沒想到,就在他們許下愿后,那洪水巨龍便偃旗息鼓,黃氏祖婆四人便得以過去。
黃氏祖婆他們信守承諾,每年初一到十五,都會請戲班子來為河神唱大戲,直到解放后,才沒唱。主要是當(dāng)官的和豪紳,鎮(zhèn)壓的被鎮(zhèn)壓,管制的被管制,沒有人出錢了。
汪家街的秦氏后人,覺得這實屬不孝,很是愧怍黃氏祖婆,同時也很是擔(dān)心,怕汪家街遭天火。在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汪家街的大堂屋,不知什么原因,燃起了大火,把大堂屋給燒了。大家都說之前老祖宗許的愿靈驗了。
可隨著湖廣填川的人越來越多,土地不夠占,有人便拔了黃氏祖婆他們做的標(biāo)簽,將自己的標(biāo)簽插上,將其據(jù)為己有。
黃氏祖婆他們想把這些地方爭回來,這得靠武力。于是黃氏祖婆又回去,將通才公帶了來。
通才公會武功,一通輸出,將那些強(qiáng)占秦家土地的人給打跑,保住了秦家的土地。
不知什么緣故,通才公終身未娶。我們秦氏門中便立下規(guī)矩,以后秦氏后人,在清明節(jié)祭祀時,都得去祭祀通才公。
黃氏祖婆埋的牛腦殼坡,乃神牛之頭,神牛身子是與其相連的那座山,神牛的四蹄,是坡下田里四砣巨大的圓形石磴。神牛頭上長有兩株巨大的黃柃樹,有兩三人牽手那么大,是時間的杰作,歷史的見證。
在我的想象中,這兩株黃柃樹,是神牛的一雙翅膀。就像《封神演義》中雷震子那對翅膀一樣,扇動起來有風(fēng)雷之音。
神牛降落凡間,也就有了凡性,它得飲水。不是山腳下小溪里之水,而是靈異之水。此水乃從對岸那座山山腰處一拳頭般大的石洞噴涌而出,聚集在一石槽里,水尤清冽,冬暖夏涼,且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汪家街的人也沾了神牛的光,他們飲用的也是這神水。為此,汪家街三百年來,出了好些人物。
遺憾的是,這兩株黃柃樹,在解放后,被公社砍去做了油房的榨。不過,在砍兩株黃柃樹時,出現(xiàn)了神奇的一幕,被砍的黃柃樹流出殷紅的血,染紅周圍一大片。大家都認(rèn)為這兩株黃柃樹成精成怪了,而精怪出于傳說。從此,兩株黃柃樹便成了傳說。
兩株黃柃樹實在巨大,沒法砍斷,民兵連長說第二天用雷管來爆,就在這天晚上,扯大閃,打大雷,刮大風(fēng),下大雨,兩株黃柃樹便自行了斷。村子里的人說,成了精怪的黃柃樹精是借風(fēng)雨雷電逃走了。
就在黃柃樹倒下后,那從石洞里噴涌而出的神水,渾黃了幾天,有如泥漿。
待水清澈后,石洞噴涌的水少了大半。到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徹底干涸。
牛腦殼坡失去了兩株黃柃樹,如同汪家街左邊蝦子坡失去了金蝦子,對面石龍過江的石龍被治死,沒了靈性,也沒了神奇。
父親領(lǐng)著我與三哥,除了祭祀黃氏祖婆,還要去祭祀通茂公,他是我們這一支脈秦氏幺房的始祖。大房的始祖是通圣,二房的始祖是通賢。據(jù)說,大房不出人(后人少),二房出人才,幺房出人(后人多)。
通茂公葬在牛身子這座山上的。他的墳很大,像一座小山。這可能意味著幺房人丁興旺吧!
通茂公墳前立了碑,左右各有兩個碑側(cè),顯得頗為宏大而有氣勢。聽父親說,通茂公的墓碑是圓頭墓碑,不過被官府給敲掉了,因為圓頭是官墓碑,而通茂公是平民,故而不能立圓頭墓碑。
后來,破四舊時,鄰隊一段姓子弟,認(rèn)為這墓碑是四舊,把墓碑給丟到了山下的小溪里,現(xiàn)在想找也找不回了。
我們都恨那段姓子弟。其實,這也怪不得他,他不過是受時代影響罷了。這也體現(xiàn)了他的時代局限性。
我們秦氏家族的輩分是:廣居通大道,福壽發(fā)天長。然而我們已無法查證幺房大、道、福三代祖先的名字,也不知他們埋在哪里?他們就像丟失了歷史的西夏王朝,湮滅于歷史風(fēng)塵中。
我所能知道的是我的曾祖父秦壽家,他跟通茂公都埋在神牛身子這座山,彼此相距給四十來米。
曾祖父時,開有屠坊糖坊油坊,賺了很多錢,銅錢放樓上,把樓都壓塌了。
曾祖父有四子,發(fā)魯發(fā)聘發(fā)輝發(fā)際,四個人各有特長。
大祖父秦發(fā)魯會經(jīng)商,聽父親說,屠坊賣豬肉,大祖父在街上走一圈,回來后,他若是坐下喝茶,說明豬肉下市會漲價,如果他親自操刀賣肉,說明豬肉下市會降價。
幺祖父是管賬先生,所有賬目他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二祖父力氣大。有人曾跟二祖父打賭,他若能把一頭四五百斤重的豬扛到屠坊,那頭豬就是他的。結(jié)果二祖父二話沒說,真把那頭豬扛到了屠坊。
我的祖父是老三,他有氣管炎,不過他相牛很厲害,能斷牛的生死。聽父親說,一財主家有塊爛泥田,牛一下去,就會陷在里面,坳彈不得。
財主把我祖父請去,好吃好喝款待他,請他相一頭能犁得了這塊田的牛。
祖父在財主家吃喝了半年,最后相中了一頭牛。
不過,當(dāng)大家看到這頭牛時,都覺得這頭牛犁不了這塊田,認(rèn)為我祖父看走眼了。
結(jié)果這頭牛一下去,拉起犁頭,邁著八字步走開來,這可把在場的人驚呆了。
只是曾祖父一死,我們這個大家族一下子衰敗了下去,這其中的緣由,說起來近乎于傳說。
曾祖父生前便修好了墳,在神牛身子那座山的山腰。曾祖父去世。去開墓時,我的四個祖父不知為什么事發(fā)生爭吵,他們都沒去,只有才十二歲的大爺去了。
那時十二歲的小孩,遠(yuǎn)沒現(xiàn)在十二歲小孩這么聰明,反倒有些傻呆呆的。曾祖父的墓打開時,一道濃濃的白煙從墓中涌出來,白煙散去,墓穴里有許多晶瑩剔透、圓潤燁然的冰條懸垂著,將墓室襯得冰清玉潔,白玉無瑕,如同一個冰雪皚皚的世界。說明這是一處好地。
誰知陰陽起了歹心,他吩咐大爺拿掃帚把墓室里的冰條全部掃干凈。大爺自是照做。
可就在曾祖父葬下去這一年時間,我們這大家族死了十幾二十個人,埋都埋不贏。
首先死的是家族中當(dāng)家理事的大爺爺。
大爺爺一死,大家族倒下了一根頂梁柱,幸而有幺爺爺支撐著,可沒多久,幺爺爺也死了,這下子,大家族完全坍塌了。因為幺爺爺是管賬的,外面欠的賬也沒法收回來。
就這樣,一個興旺的家族,眨眼間衰敗成一片的凄涼和蕭疏,能聽到鬼在唱歌了。
再說曾祖父的墓碑,父親領(lǐng)兒時的我去祭祀時,幾乎快倒在地上,連過路都是得側(cè)身而過,整個墓碑漆黑,好像涂了一層墨。
父親說,這是因為大爺把墳里的冰條掃了,把風(fēng)水給破壞了,得等到六十花甲才會轉(zhuǎn)回來。
我不相信父親的話,覺得這是迷信。不過我沒說出來,怕父親罵。
在過了二三十年,這墓碑慢慢地立了起來,也沒那么黑了,好些地方泛黃。我覺得挺奇怪的,有些相信父親的話了。
想來風(fēng)水之說在中國存在了幾千年,說明它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存在就是硬道理嘛!
后來,大爺和我父親去世后,也葬在了這里。如果真有個冥冥世界,他們定會和祖先聚在一起,享受后代子孫的祭祀。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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