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老鄉(xiāng)王姐(散文)
一
在他鄉(xiāng),遇到一個故知,真是幸事。
去年冬天我來海南居住。
一天上午我正在家里上網(wǎng)課,忽聽有人敲門。誰呢,也沒什么熟人知道我家在這住啊?開門一看,愣神瞬間,認出是一起遛彎的王姐?!澳翘炻犇阏f你愿意吃黏糕餅,我家正好有黏米面,就烙了一些,給你送來十張。我自己做的,干凈??斐脽岢园?!”王姐一進門就大嗓門地對我說。我急忙接過黏糕餅讓座道:“快坐會,謝謝王姐,你咋找到我家的?”
“你以前跟我說過,你咋忘了呢?這記性?!?br />
“王姐,我就隨口一說,你就特意給我烙黏糕餅了,多麻煩??!”
“哎呀,做點粘干糧麻煩啥,我從老家?guī)淼酿っ酌?,方便?!蓖踅阌檬帜艘幌骂~頭的汗又說,“妹子你吃完告訴我,啥時想吃我再給你做,保證供上你吃的。哈哈!”
王姐說完在桌子上的紙抽盒里抽出兩張餐巾紙,擦了擦臉上的汗,戴上遮陽帽轉(zhuǎn)身要回去,我再三挽留,多坐一會兒。王姐說,不坐了,我到海邊溜達去。說完把我推進屋,咣一聲把門給我關(guān)上了。走了。
我進屋和老伴說:“王姐可真是個實在人啊,我那天就隨便說說喜歡吃農(nóng)村的黏糕餅,她就特意做好給我送來了。真不好意思,咱這不是欠人家一份情嗎!我這個人跟誰也不愿意過分親密?!?br />
“你這個人看著隨和,其實性格挺特?!崩习橐Я艘豢谀旮怙炗终f,“找機會還吧?!?br />
吃過很多的年糕,對王姐送的年糕,記得那么清晰,就是打開櫥柜都會馬上想到,王姐的樣子,王姐的那些話,又在耳邊。私下想,是我人緣好呢,還是王姐善解人意呢?沒有答案,出門的時候,我總不忘給自己一句提醒,做一個好人,得一個好人緣。王姐給我的豈止是幾個年糕,更給我了一份做人的信守。
二
王姐是我去年來海南居住時,認識的黑龍江老鄉(xiāng)。她家住在碧海云天二期,我家住在碧海云天三期,緊挨著。我家小區(qū)里有一個游泳池,廣場小。她家二期沒有游泳池,但廣場比較大,四周有一圈石凳,中間有石雕、椰樹,廣場北面還有小橋流水,五角涼亭,池中有美麗的荷花。感覺她們小區(qū)比我們小區(qū)環(huán)境美,而且穿過二期院里的林蔭小道,還可以直接走到海邊去,不繞遠。我上海邊兒就喜歡從二期傳過去。
去年剛?cè)ズD蠒r,我和愛人到二期廣場散步,碰巧就和王姐兩口子坐在一起。王姐黑紅的圓臉,花白的頭發(fā)燙的碎卷,微張著嘴,自帶笑容,身體偏胖有福肚,穿著一件紅色大花的直筒連衣裙,有點瘦,站起來時,要往下拽一下。一聊知道是黑龍江老鄉(xiāng),自然就比別人親近些。王姐老伴大我愛人兩歲,胃有毛病,動過大手術(shù),我愛人正好腿有疾癥,倆人就相約一起鍛煉,在二期走圈。
我到二期溜達,主要是想看池塘里的荷花。雖然季節(jié)是冬季,池塘里的荷花多數(shù)都瘦骨嶙峋的樣子,但我看到在池塘的拐彎處,有十幾株白色的荷花還在開放,這讓我很驚喜,隔三差五就去觀賞,直到這幾朵荷花也青春不再,我依然在池塘旁流連忘返,觀看枯荷。希望有一天下一場小雨,殘荷聽雨。
王姐喊我說,花都開敗了,都是些干巴葉子,你還看它干啥,過來嘮嘮嗑唄。我是一個不善于交際的人,用現(xiàn)在的流行語,就是“社恐”。心下想,你不懂文人的情懷,枯萎的荷花更有別樣的風姿。我標榜自己是文人,但為了禮貌我還是走到王姐跟前。
王姐挪了一下地方,讓我坐在石凳上。我說我有痔瘡怕涼,不想坐。實際上我是不想長聊,想打個招呼就回家去擺弄我的文字去。王姐這時把自己屁股下的坐墊拽出來遞給我:“坐我的屁股墊子吧,我胖,不怕涼。哈哈!”
我還是不想坐,覺得坐墊也不干凈?!巴踅隳阕伞!蔽疫B忙坐到石凳邊上。我看王姐眼角皺紋深刻,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就問她在老家做什么工作。她說俺是農(nóng)村人,種地的,現(xiàn)在人老了雇人種地了,自己就侍弄小菜園。
“你們農(nóng)村烙的黏糕餅,我當知青下鄉(xiāng)的時候吃過,真好吃?!?br />
“我家就有黏米面,哪天我多烙點,給你送去。”
“不用不用,有賣的?!蔽壹泵φf。
“妹子,你客氣啥,別假假咕咕的?!?br />
“哈哈!”我倆都笑了。
我又問:“王姐你家孩子干什么工作呀?”
“俺兒子在城里當律師?!?br />
“是呀,你兒子真有出息!”我由衷地說。
“嗯吶。這海南的房子也是我兒子給買的,讓我倆養(yǎng)老來了?!蓖踅隳潜砬槌錆M自豪感。
聊了一會,我站起來對王姐說起我腰疼,久坐不行,想回家去,還客氣地告訴她我家在幾號樓幾單元,有工夫到我家去串門。
王姐說:“我身體還挺好,除了胖點沒啥毛病。哈哈!妹子,有啥事干不了的活吱一聲,我?guī)湍愀扇?,別客氣?!?br />
“好好,謝謝王姐?!?br />
路上老伴對我說:“王姐這人挺熱心,把老鄉(xiāng)當親人看待,她還讓我上她家吃飯去呢?!?br />
我說:“別去,別欠人家人情。人家請你了,你還得請人家,多麻煩呀!”
我知道,王姐的日子需要兒子的成就,這是老年人的精神寄托,王姐不是顯擺,她需要一份來自老鄉(xiāng)的鼓舞。在海南,我們沒有再熟絡的人了,王姐是走進我們平淡生活的第一人,心中暗想,那日這個機會我們?nèi)ワ埖曜蛔?br />
三
一天我在家上網(wǎng)課,正聽老師講課的時候,忽然兒子打進電話:“媽,你干什么呢?”我說:“上網(wǎng)課呢,有事???”
“沒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說說話?!?br />
“聽你說話聲,還是有事。”
“媽,我前兩天檢查身體,說我大腦有兩根毛細管堵塞,大夫說我是腔隙性腦梗塞!”
“啊?”我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你有啥感覺啊,不行馬上住院吧!不行我回哈爾濱吧,陪你看病去吧!”
“媽,我在醫(yī)大一院預約專家門診了,過兩天才能看病。你先別回來,看專家怎么說,再定。”
“好好!你也別著急,有結(jié)果趕緊告訴我。”
撂下電話,我哪還有心思上課了,兒子要是得腦梗了,那可怎么辦呢?他才四十多歲?;鸷艉敉厦?,第二天嘴就起了大泡。在二期碰見王姐,她見我嘴起泡,問我上啥火了?我忍不住,跟她說起兒子檢查有兩個毛細血管堵塞,我不放心,我想回哈爾濱,幫著他找人看看病。王姐說你別著急,我兒子有個好朋友,在醫(yī)院是腦外科主任,我給你聯(lián)系一下。說著就拿起手機給兒子打電話。結(jié)果沒人接聽。她又給兒媳打電話,讓她聯(lián)系兒子。她兒媳滿口答應,還把我兒子電話要過去,加我兒子微信。沒想到王姐家的人都這樣熱心腸。過兩天兒子告訴我,王姐的兒子給他聯(lián)系上了腦外科主任,也做了檢查,大夫說沒啥大事,因為只是陳舊性的,不發(fā)展就沒事,不用住院。又告訴了一些注意事項。我的心終于稍微放下了。
再見王姐時,我由衷地說:“王姐你幫了我大忙了,這疫情期間,看病多費事啊,上哪找大夫去啊,我真得好好謝謝你!哪天我們一起吃個飯吧!”這個理由和人情,名正言順的。我除了為兒子得到好醫(yī)生的確診感到高興,同時也為王姐在急難中幫我一把而感動。
“哎呀,謝啥,都是老鄉(xiāng),孩子有病,比咱當?shù)鶍尩挠胁《贾??!?br />
“王姐你說得真對,你要不幫我聯(lián)系大夫,我就得回去了,還不知上哪找人看病去?!闭f完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王姐的手,眼睛有些濕潤。
“行了,這回放心吧,繼續(xù)在海南待著吧!呵呵!”
我跟老伴說,咱真得請王姐兩口子吃頓飯,不上飯店,就在咱家吃,我在家做飯。
老伴說:“你不是最不愿意在家請客嗎,不嫌麻煩了?”
“我是真心想請王姐吃飯,別看她是粗門大嗓的鄉(xiāng)下人,但心地善良,熱心助人,是個好人。說實話我不如她!”
老伴連連點頭:“是呀,那咱倆趕緊拉個菜譜吧。”
“好?!蔽夷闷鸸P和紙,認真寫了起來。
我知道好朋友并不是在于一頓飯,但吃飯又是我表達感激之情的一種方式。王姐讓我真正體會到患難之中見真情的真諦。
老伴說,王姐這人雖說沒啥文化,但值得我們敬重,都是退休老人,人家圖的咱啥。
是啊,王姐真是個熱心善良的好人!我連連點頭。
天天下樓,非常希望每日見到王姐,不自覺朝著她的樓望一眼,王姐帶給我的是故知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