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根與魂】【流年】蜀道上的明珠(散文)
從劍門關(guān)出來,驅(qū)車十多分鐘,我們就來到了翠云廊。一下車,轟的一下,我就陷入了熱浪中。
是仲秋,秋陽卻熱情似火,仿佛又回到了夏天,頭上直冒汗,衣服也被汗水浸透了。廣元比西安熱得多了。
走進(jìn)翠云廊景區(qū),滿眼都是綠色,路邊一樹一樹的紅豆,在藍(lán)天下?lián)u曳著,散發(fā)著耀眼的光。我興奮不已,舉起手機就拍,邊拍邊誦讀王維的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贝禾彀l(fā)枝,秋天結(jié)果,當(dāng)下正是紅豆收獲的季節(jié)。
綠樹與紅豆,紅的妖艷,綠的蔥蘢,相互印襯,煞是好看,“翠云廊”三個字,又那么雅致,那么有情調(diào),充滿了詩情與畫意。美麗的翠云廊,怎么可能是劍門關(guān)的一部分?劍門關(guān)險峻威武,古蜀道陡峭兇險,李白曾感慨:“蜀道難,難于上青天。”漢中石門棧道如此,劍門關(guān)蜀道也如此,而翠云廊卻是如此的優(yōu)美,如此的優(yōu)雅。
拍夠了紅豆,收起手機,我踏著木道向前走。走過郁郁蔥蔥的樹木,走過漢德驛,又走過張飛的雕像,踏上了古蜀道——金牛古道,這才真正地走進(jìn)了翠云廊。
道路兩邊古柏參天,氤氳著樹木的清香,沁人心脾。古柏遮天蔽日,我像走進(jìn)了遮陽棚里,霎時,一股清涼漫過了全身,古柏?fù)踝×嘶馃岬奶?,讓人涼爽舒適。
抬頭仰望,一棵棵古柏,像一個個垂暮的老人,胡須飄逸,老枝遒勁,卻挺立著蒼勁的身姿,撲簌撲簌著枝葉仿佛在說,別小看老夫了,老夫還能為你們擋風(fēng)雨呢。
從簡介上得知,翠云廊在古代叫劍州路柏,老百姓稱為“皇柏”,也有稱“張飛柏”的。如此,翠云廊的確是金牛古道的一段,是最精彩的一段。最早的植樹,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皇柏以翠云廊為中心,西到梓潼,北到昭化,南到閬中,在這三條路的兩邊,全部種植的是柏樹,三百里路,有十萬棵柏樹,蔚為壯觀。
植樹要追溯到秦朝。秦始皇完成了統(tǒng)一大業(yè),為顯示皇威,決定以咸陽為中心,修建通往四處的馳道,把全國連接起來。在馳道兩邊載上柏樹,這樣即可保護(hù)道路,還能作為路標(biāo)、計里程,也可起到遮陰的作用,老百姓稱其為皇柏,把馳道稱為皇柏大道。
我踏著石板古道,邊走邊看,兩邊盡是些高大的古柏,樹冠龐大,樹身粗壯,兩人伸開手臂都難以抱攏。樹坑都用磚頭砌了,防止泥土流逝,露出樹根,即使這樣,有的古柏也露出了樹根。
這些古柏彎腰駝背,像耄耋的老人,顫巍巍地站也站不穩(wěn);有的古柏,用木棍頂著樹干,防止其倒下;有的古柏,用繩索拉著斜枝,防止其斷裂;還有的古柏,又是頂樹干,又是拉斜枝的,依然挺立在蒼穹下。這些古柏胸徑大都在兩米以上,是秦朝種植的,樹齡都在兩千年以上了。
古柏雖老態(tài)龍鐘,卻依然枝繁葉茂,像蒼翠的云霞,在蒼穹下漂浮著。忽然,我讀懂了翠云廊三個字,這個名字太貼切了。
翠云廊來源于清朝,在劍州知州喬缽的詩中:“劍門路,崎嶇凹凸石頭路。兩行古柏植何人。三百里程十萬樹。翠云廊,蒼煙護(hù),苔花蔭雨濕衣裳,回柯垂葉涼風(fēng)度。無石不可眠,處處堪留句。龍蛇蜿蜒山纏互,傳是昔年李白夫,奇人怪事教人妒。休稱蜀道難,莫錯劍門路?!?br />
作為劍州的父母官,喬缽最熟悉翠云廊,也最了解翠云廊。所以,他在詩中形象地描繪出了翠云廊的美,翠云廊的壯觀。比喻蒼翠的古柏像云朵,蜿蜒的驛道像長廊,古柏遮天蔽日,即使在炎熱的夏季,也感到?jīng)鏊?。想象力極為豐富。三百里路十萬樹,猶如蒼龍蜿蜒,是何等的壯觀,又是何等的震撼人心啊。
然而,創(chuàng)造這美景的李壁,功不可沒。李壁,就是喬缽詩中的李白夫。當(dāng)年,李壁到劍州上任時,戰(zhàn)爭剛剛平息,城池一片破敗,百姓涂炭,他做了許多有利百姓的實事,又倡導(dǎo)整修三百里官道,補種柏樹,頒布不許采伐的禁令。為此,李壁深受后人敬仰,為他樹碑立傳,建祠堂紀(jì)念。
向前走不遠(yuǎn),一棵裸露樹根的古柏映入了眼簾,旁邊石頭上寫著:張飛柏。這難道是張飛種得樹嗎?簡介揭開我的疑問,這是張飛在閬中任太守時種下的,當(dāng)然不是他親手所種。
那時候,劍閣是入中原的必經(jīng)之路,是軍事要道,驛道中的重中之重,守住這段驛道,也就守住了中原入川的門戶。那么,就要加強驛道管理,保護(hù)驛道。這時候,離秦朝植樹已過去了二百多年,血雨腥風(fēng)的洗禮,有的柏樹死去了,有的柏樹斷裂了,有的柏樹生病了。所以,張飛責(zé)令戰(zhàn)士、當(dāng)?shù)匕傩沼址N了些柏樹,也算是補種吧。這樣一來,驛道兩邊樹木就密集了,也更加郁郁蔥蔥了。凡是古柏胸徑在一米八以上的,都是張飛柏。
張飛植樹后,翠云廊又經(jīng)過了五次植樹。東晉時期,劍閣這個道教發(fā)源地,引發(fā)大家種植了許多“風(fēng)脈”樹,有尚書郎郭璞寫的《種松記》為證,還刻了石碑。由于年代太久,風(fēng)雨腐蝕,到了宋代,蘇東坡還重書了碑文,碑刻流傳至今。凡是胸徑在一米七左右的古柏,就是東晉所種。
接下來,北周,北宋,唐朝,明朝,都以各種理由,對劍閣蜀道補種了柏樹,最終使驛道兩邊柏樹達(dá)到了十萬棵,十分壯觀,讓人震撼,讓人嘆為觀止,引得清人喬缽寫出了《翠云廊》。
有記錄的大型植樹七次,無記錄的也不少,歷代官府都重視翠云廊的植樹。各朝各代都嚴(yán)令砍伐,責(zé)令補種,對樹木保護(hù),設(shè)立專項資金專人管理樹木?;实劾^位都要去拜謁柏樹,為自己、為朝廷,也為國家?guī)砗眠\。百姓也維護(hù)翠云廊的柏樹,積極植樹,保護(hù)樹木,不去砍伐,也制止別人去砍伐。在他們看來,保護(hù)古柏,是一種美德,是在造福子孫后代。他們相信,柏樹是有靈性的,你呵護(hù)它、善待它,它就會給你帶來好運。如果你破壞它、砍伐它,你就一定會走霉運。
上世紀(jì)三十年代中,在修路時,破壞了翠云廊一些古柏,老百姓深惡痛絕,向政府告狀,要求懲罰破壞者。蔣介石得知后,責(zé)令在古柏上掛牌,牌子上寫著:破壞古柏者一律槍斃!老蔣也知孰輕孰重,他才不愿做歷史的罪人,更怕遭遇禍端。
新中國成立后,政府也非常重視翠云廊古柏的保護(hù),派人清理、登記、編號,然后掛上牌子,還要防病蟲害,以及枯萎的柏樹進(jìn)行加固,并精心去呵護(hù)。
有歷代官府的保護(hù),有當(dāng)今政府的重視,這些千百年的古柏,才能挺立于此,才能為我們遮風(fēng)擋雨,守護(hù)著我們的安危。
走過張飛柏,見許多人圍著一棵樹,我也上前去看。這棵古柏的頭頂,分出兩根粗壯的枝椏,像一對鴛鴦在交頸而眠,因而叫鴛鴦樹,傳說是一對鴛鴦的轉(zhuǎn)世。樹前都是青年男女,他們是為愛情而來的。
走過鴛鴦樹,還看到了許多著名的古柏,什么羅漢樹、觀音樹、姊妹樹、白象吞石、帥大柏、狀元柏、壽星樹、阿斗柏、石牛樹、望鄉(xiāng)柏、仙女樹等。這些根據(jù)樹木形狀,歷史傳說,衍生出的名字,形象逼真,帶著美好的寓意與愿望。
走過了阿斗柏、夫妻柏等,我不再去關(guān)注兩邊的古柏,而是靜靜地漫步在古道上,感受著那份靜謐,那份美好。兩千年,對人類來說,是漫長的,當(dāng)年栽樹的人,早已作古,而樹還在。我認(rèn)為,樹是他們生命的延續(xù),是讓后人來銘記他們的。
可當(dāng)今社會,人總喜歡為物欲而活著,這無可厚非,人畢竟要生存,要有物質(zhì)作為基礎(chǔ)。但不能過度迷戀于物質(zhì),迷戀那些身外之物,那樣會迷失方向的,會給自己帶來痛苦。人生苦短,我們要快樂地活著。
有的人,在生命的幾十年中,拼命地賺錢,有的人在拼命的建功立業(yè),大有人為財死之嫌。忙其一生,賺的盆滿缽滿,拼的名聲赫赫,又能怎樣?到頭來還不是赤裸裸地走,名聲也會隨著生命的逝去而逝去,還不如種棵樹,美化了環(huán)境,也能為后人遮風(fēng)擋雨,為他們留個念想。
走著想著,想著看著,不知不覺間,夕陽從樹梢滑到了山下,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我們陷入了昏暗中。一陣秋風(fēng)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陰森森的感覺。
我們一直向前走,可能錯過了出口,四處林海茫茫,找不到出口,游人也走光了,也許我們走到了景區(qū)外圍。我有點慌亂,想起了額濟(jì)納的黑樹林,天色黑下來,一個游人迷路,凍死在了樹林里。想到這兒,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顫抖著聲音說,如果走不出去,今晚就麻煩了。我先生說,咱們有四個人,怕什么?向著有光亮的地方走,總能走出去的。
哪有光亮?只有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路,怎么去找出口呢?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著向前。走了十多分鐘,看到了一束光,還聽到了說話聲。這是另一個出口。這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我們也從古柏中走了出來。
過后我想,恐懼是多余的,經(jīng)歷了千年的風(fēng)霜雪雨,古柏已不是一般的樹了,是神奇之樹,是靈魂之樹,在黑夜來臨之前,在冥冥之中,它為我們指明了方向。
翠云廊,是古老的行道樹,經(jīng)過歷代官府與民眾的精心呵護(hù),千百年來,變成了珍貴的藝術(shù)品,歷史珍品,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瑰寶。
翠云廊,是勞動人民的智慧結(jié)晶,是我們中國的驕傲。
蜀道,是聽雪神往了好久的遠(yuǎn)方,讀姐姐此文,又勾起了想去一游的沖動,計劃中。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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