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隔著一首詩的距離(散文)
“峨眉山邊月,神女峰上云。”。
第一句是嫵媚的嬌羞,第二句是飄逸的誘惑。這就是女人。
半輪明月高高懸掛在峨眉山前,青衣江澄澈的水面倒映著月影,寫在李白的詩里。
巫山云雨,那是一次邂逅。楚懷王游巫山云夢之臺,夢遇神女,愿薦枕席,繾綣一夜,黎明,女子離去。離去時縈損柔腸,難舍難離。神女告訴懷王:“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這,寫在宋玉的《高唐賦》里。
他們是男人。他們寫詩,寫給女人。
想你卻難相見,郁郁寡歡,李白只能依依不舍順江去向渝州。
苦苦等候自己的懷王,郁郁相思,巫山的神女化為了長江邊上的一座孤峰。
郁郁,詩背后沉重的影子。情思,心上眉間筆下,如一張浸飽了水的紙,洇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詩句。
男人和女人隔著一首詩的距離。
女人也寫詩。
舒婷《神女峰》:“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br />
她寫《致橡樹》:“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云里……”
網(wǎng)上有這么個段子:
去睡你最想睡的人/趁陽光正好/趁微風不燥/趁他還在/趁你未老????。
詩人余秀華的詩,直接就《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她們都是女人。從女人到女性,是一首詩的距離。
一首詩的距離,隔著夢,隔著雨。少女春夢的那夜,沒有月亮,有著一張床。雨打西窗。于是,宋的吳禮之寫《雨中花》:
“眷濃恩重,長離永別,憑誰為返香魂。憶湘裙霞袖,杏臉櫻唇。眉掃春山淡淡,眼裁秋水盈盈。便如何忘得,溫柔情態(tài),恬靜天真。
憑欄念及,夕陽西下,幕煙四起江村。漸入夜、疏星映柳,新月籠云。醞造一生清瘦,能消幾個黃昏。斷腸時候,簾垂深院,人掩重門。何處寄香魂?”
何處寄香魂?一床秋夢涼如水,半樹殘香淡入詩。《或許不關于愛情的》:
來,封我為蕩婦吧,不然對不起這春風浩蕩里的遇見
我的野鴿子,你銜來桃花銜來杏花銜來炮彈
我備了酒備了背叛備了不死不歸的決心
能讓我在你身上找死嗎?你的身體還如此干凈
沒有一口水晶棺材
我們有共同的情人:虛無,流逝,午夜里的紅狐貍
我們雌雄同體,你有時候用女人的身體摩擦我
我偶爾用男人的狂妄摁倒你
這樣的游戲只限于你我之間,不太好玩
走吧,我們?nèi)ズ笊酱蟾梢粓?,把一個春天的花朵
都羞掉
至于前世我的逃脫我深表歉意
漏出了你的網(wǎng),到現(xiàn)在我還是咸魚一條
你不來翻動我,我就裝死給這個春天看
你喜歡麥子,稻子,月光這些能養(yǎng)活人的東西
我不過貪喝了稗子釀的酒
就被你貶到這一輪的人世,這陌生的窯子里
……
這是一個苦苦掙扎在貧窮、丑陋、離婚和腦癱中(真的腦癱患者)的女人余秀華寫的一首詩,讀后,便有人說:這首詩甚至比那首《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還要好。詩歌是對生活的反抗,余秀華在情與欲中掙扎。她扭曲著臉,呻吟出一首詩,叫《或許不關于愛情的》。我寫:一只野鴿子,撲打著受傷的翅膀,在藍天上飛翔……熟透了的漿果在秋天里鼓脹著血紅的欲望。
玉女和欲女和也就隔著一首詩的距離。
正如《查太萊夫人的情人》所寫,“我相信,當肉體生命被喚起之后,肉體生活是比精神生活更了不起的現(xiàn)實。”
2020。09。09